第兩百二十章(1 / 2)

長樂宮內彌漫著濃重的藥味。

陳嬌守在榻邊, 親手為竇太後奉藥。劉徹每日下朝, 均會到長樂宮問安。

王太後往長樂宮探病時,常會提起陽信,言陽信公主聞竇太後病重, 心中甚是擔憂, 望能入宮探望問安。

可惜她提過幾次,竇太後始終不鬆口。問得次數多了,被劉徹撞見, 險些連她也被攔在長樂宮外。

因淮南王女劉陵,陽信被禁足府內。如今禁足雖解, 卻如當初的竇嬰一般,不被允許入宮。

竇太後病重讓王娡看到機會。奈何試了幾次, 非但沒能取得效果,反而偷雞不成蝕把米, 連她自己都險些被帶累。

回到寢殿,王娡揮袖掃掉幾上漆盤,殿內宮人噤若寒蟬,伏在地上動也不敢動。

“劉陵,都是你害我女!”

想到陽信被徹底厭惡的因由,王娡麵沉似水。

中尉府的動作太慢, 而且寧成的目標太大,他要掀翻整座淮南王府, 劉安才是他真正要下手狠查的對象。不過,劉陵作為知情者, 早在三月前就被拘押,身陷中尉府,再不得自由。

“來人!”

王娡攥緊手指,眸底閃過狠色。

她沒法將手-插-進中尉府,不代表什麼都不能做。不能讓劉陵現在死,照樣能讓她好好喝上一壺!

隻不過,長樂宮那位病雖重,對宮內的掌控始終沒有放鬆。還有那個陳嬌,手段愈發老練,不想被逮住把柄,王太後告誡自己,劉陵的事且罷,涉及到宮內和永巷,務必要謹慎小心。

反正長樂宮那位也活不長,不差這點時間。

“幾十年我都忍了,不過是一兩年。”

宦者彎腰走進殿內,對王娡的自言自語狀似未聞。行禮之後,如木塑一般候著,隻等王太後吩咐。

“你今日出宮,去趟中大夫府上。”

就權勢地位而言,蓋侯王信是最佳人選。隻是他避事的性情,此事根本無法仰賴。倒是田蚡,這兩年官職未升,卻不妨礙他四處鑽營。加上臉皮夠厚,屢次“犯錯”都能化險為夷,在朝中很能說得上話。

“將此物交給中大夫,他自知該怎麼做。”

王太後取出一張絹布,寫下幾行字,交給宦者。

“敬諾!”

宦者領命退出殿門,宮人收拾地上碗盤,重新奉上糕點蜜水,點燃宮燈。

王太後心情漸漸平複。

思及竇太後薨,自己將搬進長樂宮,不由得心情大好,飲下半盞蜜水,連吃三塊糖糕。嘴角更是一直上翹,壓都壓不住。

長樂宮內,竇太後用完湯藥,推開陳嬌遞上的蜜果,飲下半盞溫水,便疲憊地倒在榻上。

“大母可是累了?”

見竇太後眉心微皺,額前沁出一層薄汗,陳嬌從宮人手中接過布巾,一點點為她拭乾。

“不累,出些汗,身體能鬆快些。”竇太後拍拍陳嬌的手背,令宮人宦者都下去,“嬌嬌,我有事同你說。”

“諾。”

待殿門關閉,陳嬌浸濕布巾,繼續為竇太後擦拭掌心和手背。

“日前天子提及要行新錢,趁著我還清醒,這事得儘快。”

“大母,您不是說此事不能急?”陳嬌詫異道。

距朝廷推行三銖錢沒有多久,劉徹又要改成五銖錢,雖然郡國的鑄幣權俱已收回,仍不免顯得急進,難保不會招來反對。

這樣的道理陳嬌都清楚,何況是竇太後。

“時不待人。”竇太後沉聲道,“若無這場大病,若我還能多活幾年,事情尚可等待,如今卻不成。”

“大母……”

“彆急,聽我說。”竇太後打斷陳嬌,繼續道,“即使有天子吩咐,侍醫也不敢瞞我。況我自己的身體如何,我豈能不知。”

陳嬌攥緊布巾,眼圈泛紅。

竇太後看不見,卻清楚知曉她的反應。單手撫上她的臉頰,慈愛道:“彆哭,大母知道你孝順,可生老病死,人皆不能避。我年少入宮,先侍奉高皇後,後被賜給太宗皇帝,從代王姬冊立皇後,其後是皇太後,再到如今的太皇太後,前半生有過苦,後半生享儘尊榮,福氣夠了,不能再多奢望。”

“大母定能長命百歲。”陳嬌哽咽道。

“百歲啊,”竇太後輕笑一聲,“耄耋少見,何況百歲。”

“誰說沒有,南越國的趙佗不就是?”陳嬌道。

“趙佗,倒真是。”竇太後被逗笑了,“我年少時,這人曾發兵攻打長沙國,除了冒頓,他是為數不多讓高皇後震怒,卻未能殺死之人。”

回憶起早年,竇太後略有些走神。等回過神來,方想起自己要同陳嬌說的事。

“果真老了。”竇太後歎息一聲。

“大母不老。”

“嬌嬌,記住我接下來的話,牢牢記在心裡,出了長樂宮,再不能說給第三人,連你阿母都不行。”

“諾!”

“天子如今待竇、陳兩家尚可,全因有我和魏其侯壓著,家中無人走錯路,無把柄予人。待我去後,魏其侯縱有才乾,能壓住竇氏,陳氏卻是未必。況竇氏之中同不乏目光短淺之輩,如竇良一般的有才之人委實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