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了。”裴二顯然在懊喪中,隻是麵上強作鎮定。
他不該這麼不沉穩,剛答應成親,就說出這般輕浮言語,沈姑娘會不會後悔選他?
裴二愈發低落,又有些不安,神情不由繃得更緊,儘量使自己看著沉穩。
但在李禪秀看來,卻是他忽然木著臉,一副冷冰冰模樣。
他不知這人方才還好好的,怎麼忽然就不高興了。
仔細想想,可能是自己剛才說了蔣百夫長厲害,還說會想辦法幫他贏,顯得……不信任他,覺得他不厲害。
李禪秀輕咳,溫聲道:“我知道你身手好,肯定更厲害。隻是你傷沒好全,之前的箭毒也在身體中有殘餘,需過些時日才能清儘,我怕你吃虧,才想替你籌謀,不是不信任你。”
說到後麵,聲音愈柔緩。
裴二耳後不覺又紅一片,眸光卻微亮,注視著李禪秀,啞聲道:“我知道。”
真好哄。李禪秀心想。
忽然,他想起什麼,忙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紙包。
“我聽你聲音一直嘶啞,是不是上次的甘草片太少,沒什麼用?”他將小紙包遞到裴二麵前,眼神含笑,“這次我多拿了些,你先拿回去用,不夠的話再跟我說。”
裴二怔怔,伸手接過。
紙包在衣袖中是貼著手臂放的,上麵還殘留幾許溫度——是沈姑娘的體溫。
裴二忽然整個耳朵都紅透,倏地攥緊紙包,五指將其完全包攏,仿佛這樣能讓溫度多留存一會兒。
李禪秀還要回藥房,順便將要成親的是上報給管理罪眷的軍吏。
他仔細想想,應該沒什麼落下的了,便提出告彆。
裴二驟從沉浸中回神,不覺有些失落,隻覺相處的時間分外短暫。但看一眼上方太陽的位置,時間確實已經過去許久。
兩人一前一後往回走,到了帳門口,要分開時,裴二忽然轉頭,看向該往藥房方向走的李禪秀。
李禪秀恰好也轉頭看他,視線對上,不覺一愣,隨即笑著朝對方揮揮手。
裴二站在帳前,一貫冷峻的麵容似冰雪消融,總僵成一條線的唇角也緩緩彎起。
李禪秀還是第一次看他笑,再次愣住,覺得……很好看,黑眸中像有星光。
他暗暗搖頭,提著藥箱轉身離開。
裴二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又低頭看一會兒手中的紙包,才抿著唇角,繼續往營帳裡走。
躺在帳門口位置的張河剛要跟他打招呼,下一刻卻愣住,忽然轉頭,對身旁的大哥驚訝道:“裴二今天心情很好,居然在笑。”
張虎:“……?”他平時不笑?
“你來得少,不了解,他平時跟木頭樁子似的。”張河努力回憶,“用陳青那小子的話說,就是像個少爺,平時眼睛看不見彆人。”
“彆瞎編排彆人。”張虎直接給他腦門一下。
營帳最裡邊,陳青抬眼見裴二回來,忙一骨碌坐起,好奇探究:“你總算回來了,出去這麼久,沈姑娘跟你說什麼了?”
裴二瞥他一眼,將拐杖還給他,什麼都沒說,徑直坐到自己床邊。
“彆啊,彆又不吭聲,我以為咱倆好歹也算是朋友了呢。”陳青支起上半身,探過去繼續問,“到底說什麼了?”
裴二沒理他,兀自打開紙包,小心數那幾枚甘草片。
陳青探頭看一眼,見又是他之前常摩挲的那種小草片,且明顯是新得的,數量也不止兩個,應該是沈姑娘剛給的。
他不由納罕:難道隻是為了給幾個小草根片?
那也不至於專門把人叫出去啊。
再見裴二正小心數那些草片,神情專注,完全沒工夫理自己的樣子,他不由“嘖”一聲,道:“沒趣。”
說完躺回床上,翻個身,沒一會兒,又忍不住翻回來,再看一眼。
裴二已經數完,正捏起一枚甘草片,小心放進口中,那神情,像在品嘗什麼山珍海味。
陳青:“……”
“沒救了。”他暗暗搖頭感歎,心想:這傻小子估計還在做美夢呢。
沈姑娘給幾枚小草片,都珍惜成這樣,看來昨天勸的那些話,他根本沒聽。但沈姑娘又不可能嫁給他,等人真嫁了彆人,這小子不定得傷心成什麼樣,唉,可憐。
.
李禪秀回藥房時,順路去管理罪眷的軍吏那,將要成親的事上報。
軍吏姓曹,正是之前宣讀文書的那位,聽李禪秀說要跟裴二成親,拿筆的手明顯頓了一下。
他顯然是蔣百夫長的人,再三確認問:“跟誰?”
“裴二。”李禪秀神情平靜,一字一字重複。
曹軍吏神情古怪,又看他幾眼,礙於旁邊還有其他人在,才勉強落筆,將兩人名字記下。
李禪秀看著他寫完,才轉身離開。
除了要上報,成親也需置辦一些東西。哪怕婚禮辦得再簡陋,也不等於不辦。
所以,總歸會走漏消息,瞞不住蔣百夫長。
不過,對成親要置辦什麼,李禪秀卻沒經驗,少不得要去向徐阿嬸詢問。
徐阿嬸知道他要嫁給裴二,仔細想了半晌,才想起是之前一直躺在傷兵營帳角落裡的那個血糊人。
她不禁又替李禪秀憂心,雖說那人長得倒是俊俏,和女郎樣貌般配,但也太窮了。
聽說他不久前剛醒,一個家人都沒有……確切說,是連個家都沒有,隻有個軍戶名頭,估計連辦婚禮的錢都拿不出,女郎嫁給他到底圖啥?
且這人之前傷成那樣,又昏迷多日,差點死去,會不會身體不太好?萬一蔣百夫長來找麻煩,能扛得住揍嗎?
再者,這身體不好,萬一到了洞房那日也不爭氣……
徐阿嬸是過來人,知曉女子最怕嫁錯郎,且有些話不好在外麵說,忙拉李禪秀回女眷營帳,找個安靜角落,壓低聲音把擔憂說出來。
李禪秀聽得一陣尷尬,他又不打算跟裴二洞房,對方行不行,跟他倒是沒什麼關係。
不過依他看,裴二的體魄應該不差,之前對方昏迷,他給對方換藥時,就看過上半身,還戳過那片緊實的線條。今天不小心抓住對方手臂時,也能感受到精悍有力。
按夢中那位遊醫的說法,這樣的身材,一定是練武行家。譬如那手臂,握著時跟鐵似的,平時不知拿什麼練出來的,估計單臂抱起像李禪秀這樣偏瘦的男子都不成問題。
也難怪那天他隻用刀鞘橫擊,就能將蔣百夫長的那兩名手下打得不住後退,險些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