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晉往屋裡瞄了一眼,徐有財的婆娘和三個娃都在,正圍坐著吃稀飯,桌上隻擺著一碟鹹菜,而偏偏嘴唇上都油汪汪的,估計是把肉藏起來了,怕自己看到。
徐晉心中冷笑,表麵卻若無其事地道:“四哥,家裡沒糧了,給我勻幾鬥糧食過冬吧!”
此言一出,徐有財的婆娘何氏立即像被踩了尾巴似的彈起來,瞪大眼睛道:“幾鬥?晉哥兒,你當我們家開米行啊?”
徐晉垂著眼簾道:“嫂子,話不能這麼說,我家的六畝水田都交給你們家耕種,當初約定每月供給一鬥米作為田租的,遠的就不說了,自今年夏收之後到現在五個月,也沒見四哥給我家裡送一粒糧食!”
徐有財愕然地打量了一遍徐晉,這書呆子長進了啊,之前自己半年沒送糧,他連屁都不敢放一個,現在竟然找上門來催要,說話還那麼利索。
何氏冷笑道:“晉哥兒,我們是耕著你家的田地不錯,可是你這種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讀書人知道什麼,今年鄱陽湖發大水淹了田地,秋種之後又大旱,收上來的糧食交了官糧就沒剩幾顆了,我們家辛苦了一年都白乾了,哪還有糧食供給你。另外,你用來娶媳婦那一鬥米也是我們家出的,那可是我們家準備過冬的糧食呀!”
徐有財也裝出一臉為難的樣子道:“十弟,你嫂子說的都是實話,今年糧食欠收,我們家五張嘴吃飯,都快揭不開鍋了,頓頓吃稀飯才勉強維持,真的沒有餘糧勻給你啊!”
我信你個鬼,揭不開鍋還有肉吃,徐晉心中憤怒,不過擅於克製的他並沒有表現出來,數十年的商海浮沉,待人接物方麵早已經爐火純青了,知道對這種人大吵大鬨根本沒用,動手硬搶更不可取,就自己目前這病蔫蔫的小身板,恐怕連徐有財的大兒子也打不過,那貨壯實得像頭小牛犢。
“既然如此,那我另外想辦法!”徐晉轉身便走。
何氏見到徐晉離開,頓時像鬥贏的老母雞似的得意洋洋。徐有財嘿笑一下低聲道:“讀書讀傻了!”
正在此時,走出院子的徐晉突然回頭行回來道:“四哥,我琢磨了一下,明年開春之後,我家的水田不勞煩你們耕種了!”
“什麼?”徐有財和何氏失聲驚呼。
徐有財連忙走下簷階道:“十弟彆衝動,今年確是收成不好,明年豐收了,四哥一定把糧食給你送去的。”
“四哥,種田得看老天爺吃飯這個理我也懂,所以今年欠收也不怪你,我隻是想把水田拿回來自己耕種而已!”徐晉煞有介事地道。
何氏麵帶譏諷地道:“艾喲,晉哥兒,我沒聽錯吧,你自己耕種?翻土、播種、插秧、收割你哪一樣會的,給你一石米也挑不動。”
徐晉淡道:“我是不會,不過小婉會!”
“你家媳婦家裡就是窮打漁的,哪會種莊稼……”
“閉嘴,幾時輪到你說話了,滾一邊去!”
徐有財揚手甩了婆娘一記耳光,馬上換上一副笑臉道:“十弟,你嫂子那張臭嘴不會說話,你彆放心裡哈。不過十弟啊,彆說四哥說你,你一個讀書人,專心讀書考取功名才是最重要的,這也是你爹娘的遺願,咱們徐家村幾十年,就出了你爹一個秀才,可惜走得早。而你從小跟著你爹讀書識字,是咱們村最有希望考功名的年輕人,可彆讓你爹娘和全村人失望啊!”
徐晉有點好笑,就這水平還想忽悠老子,認真地道:“四哥說得在理,不過都快餓死了,還讀什麼書,考勞什子功名,百無一用是書生啊!”
徐有財顯然想不到書呆子竟說出這種話“褻瀆”的話來,微愣了一下才連忙道:“十弟快彆說,仔細被族長聽到打折你的腿,這樣吧,四哥勒緊褲腰帶給你勻一鬥米先撐著,你回家安心讀書。”
徐晉一臉“感激”地道:“那多謝四哥了!”
“客氣啥,誰叫咱都姓徐,同宗兄弟互相扶持是祖訓!”徐有財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又一揮手罵道:“臭婆娘,還愣著乾什麼,快去給十弟勻一鬥米。”
何氏剛被甩了個耳光,雖然很不情願,但也不敢再多嘴,回到屋裡給徐晉裝了一鬥米。
“謝四哥啦!”徐晉提起米便走,徐有財牙痛地咧了咧嘴。
“當家的,為什麼要給那書呆子米,老娘就不信他能收回田地自己耕作!”
徐有財瞪了婆娘一眼,不客氣地罵道:“你懂個屁,頭發長見識短!”
在明代,一畝水田的產量大概五百斤,而湖廣地區都是一年兩熟的,所以一畝水田一年能打一千斤糧食,六畝就是六千斤,除去各種賦稅和成本,能剩下一半,折成銀子能有三四兩,對於普通農戶家庭,這可是一筆非常可觀的收入。
正因為如此,徐有財一聽到徐晉要把田收回,立即便妥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