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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五年二月二日,春耕節,為了鼓勵天下百姓勤事農桑,禮部舉行了一場隆重的春耕儀式。這一日,禮部郎中嚴嵩可謂是出儘了風頭,因為本次的春耕儀式正是按照他所上的那份奏疏去辦的,而且他還親自參與了籌備和主持。嘉靖親耕於京城的南郊,而吳皇後則親蠶於京城的北郊。
正如徐晉所料,朱厚熜這小子還順道舉行了祭祀天地的儀式,造成天地分祭的既定事實,估計以後每年都會按照這種分祭的方式來祭祀天地了,而且還會逐步落實嚴嵩所提倡的按照時令節氣,於京城四郊分祭天、地、日、月。
徐晉對這種虛有其表,勞民傷財的祭祀儀式很不感冒,但又不好為這種無傷大雅的事去掃朱厚熜的興。另外,這些祭祀儀式也不是一無是處的,至少能提升一定的民族凝聚力,就好比升旗儀式能提升國民自豪感和愛國情懷一般。
為臣之道最重要的是知進退,徐晉可不會因為自己功勞大,受寵信,就肆無忌憚地去約束嘉靖的行為。楊廷和為什麼黯然下台?就是因為他什麼都想管,試圖讓嘉靖完全按照他設定的路線去走,他的出發點或許是好的,但卻逾越了君臣之道,讓嘉靖感覺自己的君權被相權所壓製,久而久之,楊廷和慘淡收場就成了必然,畢竟嘉靖才是九五之尊。
所以,徐晉不會去刻意奉迎嘉靖,但也不會過分去約束嘉靖,保持臣子應該有的謙卑,保持君臣之間應有的距離。
徐晉沒有出麵反對嘉靖建祭壇分祭天地日月,但卻十分警惕嚴嵩這個大奸臣借機上位,所以春耕節之後,他便在朝會上正式提出要嚴嵩隨行出海平叛,以便將其帶在身邊監管起來。
這件事在年前,徐晉就向嘉靖提過了,嘉靖當時也答應了,所以當徐晉在朝會上正式提出要帶著嚴嵩出海平叛時,嘉靖立馬便允準了。
嚴嵩登時臉都綠了,心裡十萬個不情願,但君命難違,也隻能捏著鼻子認了。
然而,就當徐晉準備出發南下的前三天,嚴大人突然病了,據說還病得挺嚴重的,向皇上請了病假,在家休息不上朝了。
二月初五下午,春寒料峭,徐晉親自帶著太醫李言聞來到了小時雍坊,倒不是要給嚴嵩看病,而是給內閣首輔楊一清看病。
原來剛過完元宵節不久,楊閣老便病倒了,而且還病得不輕,已經有半個月沒上朝了,就連春耕節典禮也沒參加,所以徐晉便想在離京之前探望一下楊一清。
徐晉領著李言聞來到楊府門前,向門房遞上了拜貼,那名門房得知眼前這位竟然是名滿天下的靖海侯徐晉,當下不敢怠慢,把徐晉讓進了前院客廳坐落,這才飛快地進內宅稟報去。
片刻之後,楊府的管家楊忠匆匆來到客廳,客氣地道:“老爺身患重疾,不便走動,請徐大人移步書房相見。”
“無妨,有勞管家帶路!”徐晉站起來和顏悅色地道。
管家楊忠暗點了點頭,這位少年得誌,雖說不得權傾朝野,但亦不遠矣,難得還不驕不躁,待人客氣和善,看來老爺確實沒看錯此子。
徐晉跟在管家身後往內宅行去,李言聞背著藥箱一言不發地隨後而行。
楊一清身為內閣首輔,所居住的府邸卻是一般,遠比不得徐府,麵積也小得多,竟然隻有前後兩進,柱子和房梁上的漆都十分陳舊斑駁了。
見此情景,徐晉和李言聞都不由肅然起敬,內閣首輔助可是群臣領袖,竟然住得如此樸素,可見楊閣老確是位兩袖清風的廉官。
“老爺,徐大人帶到!”管家楊忠在書房門外站定稟報道。
“請徐大人進來!”楊一清的聲音從裡麵傳了出來,雖然略顯追蒼老沙啞,但是中氣似乎還行啊。
“楊大人請進!”管家推開書房門客氣地道。
徐晉示意李言聞在外麵稍侯,然後舉步進了書房,頓時聞到一股濃重的薄荷味,抬眼望去,隻見眼前這間書房不大,估計也就十五方左右,書案後的書架便占了大部份空間。
此時,隻見楊閣老正披著一件棉襖站在書案後揮毫,那隻長滿老人斑的手筋絡凸顯,毛筆穩穩地抓在手中,看起來揮灑自如。
“徐子謙來了,過來,看看老夫這幅字寫得如何?”楊一清抬頭笑道。
楊一清這一抬頭,徐晉心裡頓時咯噔一下,大半個月不見,楊閣老竟然消瘦了那麼多,臉上仿佛就剩一層皮包裹著骨頭,眼窩深陷,瞳孔混濁無光。
“下官見過楊閣老!”徐晉行到書案前施了一禮,內心隱隱不安,剛才在外麵聽楊一清的聲音中氣很足,結果當麵一看,竟然憔悴成這樣,感覺命不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