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初夏已經泡了一壺茶進來,微撅著小嘴兒替徐晉和夏言各斟了杯茶,然後退到姐姐旁邊。
夏言神色變幻不定,有點拿不準徐晉給自己看這份賬薄的真正用意!
“這幾天估計還會有官紳登門送禮,夏大人倒是不用急著動手清丈土地,待名單定下來,徐大人到時再按名單逐一進行,豈不省事?”徐晉邊喝著茶邊笑道。
夏言再次倒吸一口冷氣,不得不佩服徐晉這招的高明,那些巴巴跑來送禮的官紳絕對都是不乾淨的,送錢銀越多的,家中非法侵占隱匿的田地肯定是越多,到時按照這份送禮的名單,便可以針對性地進行清丈土地,絕對是一抓一個準,還能起到殺雞儆猴的震懾效果。
可憐那些送禮的地方官紳,肯定以為欽差收了禮便可高枕無憂了,誰知卻是自投羅網,賠了銀子又賠地。
夏言艱澀地吞了吞口水,望向徐晉的目光也變了,此子做事不按常理出牌,詭奇多變,倒是跟新建伯王守仁彼為相似,難怪武定侯郭勳和外戚張家都先後在他手中吃癟,這次,揚州的地方官紳怕是要被坑慘了。
“徐大人,那這些官員送來的錢銀怎麼處理?”夏言臉上的怒色已然全無,換上了一絲絲恭謹。
徐晉淡道:“夏大人想必清楚,現在國庫拮據,去年陳九疇大人巡按甘肅也隻帶了五百騎,想我泱泱大明,開國之初是何等威風,大軍所至,狄夷望風披靡,如今竟淪落至此,何其悲哉!”
夏言歎道:“徐大人所言甚是,如今我大明國庫空虛,連邊鎮駐軍的糧餉都快發不出了,長此下去必然會危及我大明國祚,正因為如此,下官才極力主張清丈土地,以增加國家賦稅收入,扭轉現在財政舉步維難的困局。徐大人乃有識之士,下官自當與徐大人共勉之。”
徐晉很想告訴夏言,增加國庫收入的方法很多,不必總是盯著賦田,其實打開海禁互通貿易也是強國富民的捷徑,但是,現在講這些夏言未必聽得進去,更何況現在也沒有開海禁的契機,還是一步步來吧,先把清丈土地搞好,改善大明的財政狀況,再謀求開海禁,畢竟步子邁大了容易扯到蛋。
“我們這次出使江南,人數接近千人,人吃馬喂,各種補給,每日花費不少,收到的銀子便權當作日常花費,倒是省了戶部撥給,剩下的回京後上交國庫便是。”徐晉一邊喝著茶一邊道。
夏言雖然為人正直,但亦不是不懂變通的古板官吏,否則也不會主張清田莊,聞言點頭道:“全憑徐大人作主吧,下官之前孟浪了,在此向徐大人致歉!”
徐晉微笑道:“夏大人不必如此,古語有雲,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古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皇上這次用夏大人為副使,是要為本官立一麵鏡子矣。若本官有做得不妥的地方,還望夏大人不辜指正。”
夏言麵上一熱,慌忙道:“徐大人過譽了,夏言愧不敢當,隻要徐大人不嫌棄,下官定然儘心儘力協助大人。”
其實夏言很清楚,自己這次之所以有幸成為欽差副使,根本不是皇上看中自己,而是徐晉主動提出要自己擔任副使的。
此時此刻,夏言竟是生出一種士為知己者死的感觸來,當然,這形容可能有點過,不過夏大人此刻確實十分激動,而且充滿了乾勁,被彆人肯定和看重,無疑是一件極為愉快的事。
“徐大人雖然問心無愧,但此事也容易為人詬病,不知可有應對之法?”夏言問道,能問出這個問題,可見夏言此刻真的在為徐晉這個上官著想了。
徐晉微笑道:“屆時開始清丈土地時,本官會下一封文書斥責送禮的官紳不法行賄,所收的錢銀儘數罰沒充公,以示懲戒!”
夏言不由無語,如果不是親自接觸,他實在難以相信一個二十不到的年輕家夥,竟然如此“奸詐狡滑”,後生可畏啊,感覺自己這七八年的官場是白混了。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夏言是正德十二年的進士,仔細算來,進入官場也就七年左右。
接下來,兩人深入地聊了大半個時辰,彼此的關係倒是更親近了,直到天色差不多黑了,夏言這才愉快地離開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