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2(2 / 2)

“謝謝。”邁克爾垂眸,斂去眼底的貪婪和不切實際的想法,輕聲反駁,“這不是新車,是法布裡奇奧搞來的二手車。”

“喂!”艾波洛妮亞發出抗議,“柯裡昂先生,尊重一下我的心意好嗎?”

邁克爾輕笑起來,胸腔震顫,仿佛悅耳的低音提琴。他發動汽車,無辜道:“我表達了感謝呀。難道要我說,尊敬的艾波洛妮亞小姐,請接收我最誠摯的感謝?”

他刻意用英音,模仿英國貴族的腔調,逗得艾波洛妮亞咯咯直笑。

黑色的阿爾法羅密歐轎車駛過石磚路麵,輕鬆地在小巷間穿行,房屋的影子仿佛黑白交錯的幻燈片,跳躍著照亮車內。

工廠位於巴勒莫的西郊,毗鄰港口,轎車拐過幾道彎,繞過無數幢五顏六色的房屋,突然之間,道路的儘頭,湛藍的海水撲入眼簾。

這是第勒尼安海,一百多年前北部撒丁國王通過這片海登陸西西裡,又在這裡出征,登陸南部意大利半島,完成統一大業。如今,這片海已是意大利的內海,海麵上飄洋著漁船與貨船,溝通著首都地區與南部的經濟。

艾波洛妮亞早已搖下車窗,任由海風吹拂過臉頰,嘴裡忍不住哼起了不知名的旋律。

鼻尖是風帶來的、屬於女孩的好聞氣味,邁克爾手搭在車窗,單手扶著方向盤,碧海藍天,隻希望這條路長一些,再長一些,最好永遠沒有儘頭。

遠遠地,標誌性的高煙囪和高高低低的灰白色房屋出現在視野裡,外圍幾幢斑駁石磚外牆彰顯建築的曆史,在西西裡的日光下,莫名充滿蓬勃的力量。

“那個是鋼鐵廠,”克羅切擁有一半的股份。艾波洛妮亞指著直入雲霄的煙囪,隱下了後半截,又指著下方不遠處一排排廠房,“那是拖拉機廠,邊上牆上有黃色塗鴉的是我們的廠子。”

如出一轍的灰白色建築,唯一特彆的是外牆上那巨大的人物半身像,像是版畫又像是剪影,頭發過耳的青年大拇指插在雕有鷹獅圖案的金扣腰帶上,露出八顆牙齒的閃亮微笑。是吉裡安諾。

“目前主要負責帳篷和遮陽傘的生產,年產量在一萬件左右。這兩樣都有專利。客戶是那不勒斯或是米蘭附近的酒店,法國人偶爾也會來下訂單。”

灰白色的房屋越來越近,路人也逐漸增多。駛入工業區,大路兩旁有不少殘疾人或者老人坐在一種改裝過的三輪車邊。那車比尋常三輪車高一些,有一個遮蔽風雨的頂棚,棚內或擺著水果,或生著小爐子賣一些食物。

“工人工資高於西西裡的平均收入,這邊又遠離城區,沒什麼娛樂活動,因此小攤經濟格外繁榮。”

邁克爾問:“怎麼沒有孩子?”

艾波洛妮亞看了他一眼,為他的敏銳咋舌,隻說:“孩子都在廠裡呢。”

邁克爾便沒有再追問了。

艾波洛妮亞指揮邁克爾把車停到固定的位置,她說:“要靠邊一些,不然等下賣小吃的攤子就沒處停啦。”

邁克爾對她言聽計從。這女孩仿佛給他下了魔咒,那張玫瑰花瓣般的唇輕輕吐出幾個字,他便四肢不聽使喚地想按照她的心意辦事。

車一停,艾波洛妮亞像小鳥一樣跳下車,輕巧地跑到工廠的實心鐵門旁的小屋窗前。未等她說話,一道犬吠從未完全閉合的鐵門內響起。

邁克爾立刻關車門追上去。可已經太遲了,一條黑狗閃電般從門縫裡躥出來,向她撲去。

那一瞬間,邁克爾全身血液凝固,大腦一片空白,完全沒有思考。

“羅伯——”

艾波洛妮亞半蹲接住了撲來的大黑狗,因衝擊力稍稍後退小半步,一麵躲避狗狗的狂舔,一麵摟著它說:“小甜心,小羅伯,想我了嗎?我也很想你呀。”

門裡走出一個身材瘦削、體態勻稱的男人,與尋常西西裡男人相比更白皙的橄欖色皮膚。他穿著一件上好的綢緞襯衫,嘴上是兩撇電影明星似的小胡子,瞧著就是一個巴勒莫的花花公子。他張開雙臂迎來:“我看到羅伯那麼興奮,就猜到是你來了。”

艾波洛妮亞鬆開狗狗,驚喜地蹦起來。她握住男人伸來的右手,用力一拉,兩人右肩相碰,左手自然而然地半樓住,同時輕捶對方後背。她開心地說:“阿斯帕努,好久不見。”

整個動作一氣嗬成,仿佛親密無間的戰友。

邁克爾隻覺得兩人默契得刺眼。尖酸的怒火流淌在血管,後槽牙磨動,垂落身側的拇指用力碾壓食指關節,他強行將這種卑懦的情緒鎮壓下去。

這次艾波洛尼亞沒有忘記邁克爾,她開心地介紹:“這位是邁克爾.柯裡昂,紐約柯裡昂家族的小兒子,我們的生意夥伴。這位是阿斯帕努.皮肖塔,工廠的實際運作人。”

皮肖塔時常往來那不勒斯、弗洛倫薩等地,操持那邊的生意,昨晚剛被她叫回巴勒莫乾活,隻知道農機的事情泄露了,卻不清楚始作俑者就在眼前。

艾波洛尼亞也無意向他說明具體經過。按照皮肖塔的脾氣,一旦知曉真相,定然會找時機對邁克爾放冷箭,那就不是合作是結仇了。她向夥伴解釋:“柯裡昂家族有意與我們開展農業機器全方麵的合作,我帶他來看看我們的工廠,給他一些信心。”

期間,她左支右屈,一直在躲避羅伯對她雙手的舔舐。皮肖塔嗬斥了一聲,興奮過度的杜賓犬立刻垂下尾巴,端坐在鐵門邊,隻用可憐兮兮的眼神望著艾波洛尼亞。

這是一隻殘疾狗,曾是某個□□頭目的護衛犬,在遊擊隊總攻的那一夜,該頭目心知死局已定,隻能打狗泄憤。被他們發現時,羅伯奄奄一息,後腿幾乎潰爛。是艾波頂著它的利齒和低吠,換藥添食,因而對她格外親近。

艾波一時心軟,想要開口求情,皮肖塔像是知道她要說什麼似地,不鹹不淡地開口:“等下他玩興奮了你負責收拾?”

想到這狗子興奮過度導致的拆家行為,艾波咽下了想要說出口的話。她癟嘴的模樣,像隻可愛的花栗鼠。

皮肖塔沒忍住捏了捏她的臉頰。

黑霧般的陰鷙與關節擠壓的哢噠聲,一閃而逝,等皮肖塔再看去,那人麵色如常,嘴角掛著謙和的笑容。

皮肖塔跟著吉利諾安在蒙特萊普頓起家,又在生意場上混了五年,早已見慣了形形色色的人,壓下疑惑,麵色如常地為這位來自美國的生意夥伴介紹工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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