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Chapter31(1 / 2)

第31章

幾何形狀的玻璃窗,窗簾半攏,天光照亮陰暗的房間,老人坐在暗處,膝蓋上的聖經書頁暗沉模糊。

艾波洛妮亞依然從傭人房,爬石階抵達休息室。推門而入,拋下一句:“計劃有變。”

書啪地合上,西多尼亞身子微微前傾,下意識要站起來。

“你彆動,”艾波快速向她解釋方才大廳發生的事,“來不及變裝,等下這場硬仗得由你來打,現在和我說說你的想法。”

拿著書的手一顫,西多尼亞穩住心神,試探性總結:“所以,克羅切認為赫耳墨斯和圖裡已經產生了分歧?”

“對。”艾波洛妮亞讚賞地點頭,示意西多尼亞繼續。

她在屋內四處走動,昏暗的光線內,家具的鎏金包邊閃爍奢華光澤。調整椅子角度,又拉開牆角的鬥櫃,取出兩根香煙,用食指和中指的指縫夾著點燃,意圖營造出多人會談的場景。

“在克羅切眼裡,赫耳墨斯已開始和托馬辛諾接觸,你和邁克爾的訂婚是一個信號,昭示他們二人已經在某方麵達成了共識。而吉利安諾對此持反對態度。”

“對極了。還有呢?”

西多尼亞思忖,“赫耳墨斯垂涎美國的生意,有意和柯裡昂家族交好?”

“沒錯。”

香煙燃燒得實在慢,艾波用力地吸了兩口,她實在不擅長抽煙,猛地嗆了起來。

“咳、咳咳,所以等下,克羅切必定要來拜訪你。如果他孤身一人,僅帶了幾名保鏢,你就先請他自己抽根煙、倒杯酒,他是個實在人,這能放鬆他的警惕、拉近心理距離,而後你就可以和他抱怨一下圖裡——”

幽啞般的嗓音自喉間傳出,如冥河上空飄蕩而過的風,“圖裡是個好孩子,在對付巴阿裡亞鎮時,他不可避免地受到了一些壞影響。”

巴阿裡亞有一處共產黨支部,極富生命力,久攻不下,是西西裡保守派政治人士的一塊心病。

4月時,西西裡一百四十多萬的選民,有六十多萬人投給了共產黨和社會黨所組成的“人民聯盟”。保皇黨獲得了四十萬張選票,而克羅切支持的基督教民主黨僅獲得三十三萬張。其餘零星幾萬人投給了名不見經傳的小政黨。

遠在羅馬的主教、特雷紮部長等人惶恐不安,為避免西西裡成為左翼政黨的票倉,他們與克羅切達成協議,吉裡安諾為馬前卒,衝擊“人民聯盟”的所有集會,撕毀他們張貼的廣告,甚至率人燒毀了幾處公用房屋。

效果並不好,因為吉裡安諾不願意采取更酷烈的手段,而克羅切也無意鞭策。他的精力放在打擊真正威脅他地位的同行上,在他看來,無論誰來當西西裡的總督,總是繞不過他。

不過現在,西西裡的局勢儘在掌握,克羅切開始謀求榮譽,他再次與特雷紮部長熱絡起來。

陰森老邁的聲音還在繼續:“他是個心善的好孩子,隻是被費拉和佩皮諾給蠱惑,認為我們是寄生在西西裡的毒蟲。可上帝呀,大腦還依靠人

體供給養分,可誰能說它無關緊要、能被割棄呢?”

西多尼亞默默記下了內容。

艾波習慣性地將左腿搭上右腿,傘裙裙擺之下兩腿交疊。她說:“如果他帶著托馬辛諾或是任何老牌黑手黨,無論是否一起來,你都要大力誇讚邁克爾,並聊聊我們和柯裡昂家族的生意。明白什麼意思嗎?”

西多尼亞點頭:”托馬辛諾不敢反駁,而其他人會猜疑。可克羅切富有心機,他會看出赫爾墨斯在挑撥離間。“

”這不重要。“艾波洛尼亞笑著攤手,煙灰隨著她的動作落在天鵝絨緞麵,“我們說的哪個不是事實呢?況且,他絕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

克羅切像所有暮年的君王一樣,一麵忌憚日漸強壯的太子,一麵仰賴年輕人延續政治抱負。他欣賞、信任吉利安諾,同時也樂於打壓。

西多尼亞低頭沉思,消化了一會兒,才問出她最關注的問題:“如果圖裡來了怎麼辦?他這家夥,隻會盯著我看,到時出紕漏怎麼處理?”

“這很簡單。”艾波洛妮亞笑眯眯,“你隻需要在他們落座後,第一時間問候他妻子的預產期,並聊聊生產的危險。”

西多尼亞一怔,旋即搖頭笑道:“你可太壞了。”

此話之後,吉裡安諾所有出格的行為都將被視作對威脅自己妻兒安危的老頭的不滿。偏偏這個老頭又是他的軍師,他得在克羅切麵前裝作無事發生。

這一切落在克羅切眼裡,可不就是二人已生嫌隙。

將兩支燃儘的香煙按滅在水晶煙灰缸內,艾波洛妮亞起身說:“好了,我得走了。瑪蓮娜那邊還得知會一聲。帕薩藤珀可真幸運。”

依照計劃,滿腦肥腸的帕薩藤珀,經身邊人的挑唆和哄騙,會去攻擊中央巡視組。而後羅馬政府震怒,派遣軍隊抓捕黑手黨,但與墨索裡尼時期不同,這次的抓捕目標隻有克羅切。

但現在,艾波洛妮亞不敢大意,局勢瞬息萬變,稍有不慎被克羅切察覺意圖,攻守轉變,羅馬政府的抓捕目標可能就換成吉裡安諾。

香煙和座位是為了刻意營造有人拜訪過赫耳墨斯的假象,讓克羅切猜測那人身份。懷疑如麵包裡的黴菌,將不動聲色地摧毀他。

現在,艾波要給這懷疑上一個注腳,順便分散一些西多尼亞這邊的壓力。

*

與恢宏華美的大廳不同,魚骨拚接木地板鋪有手工地毯,光線明亮的花廳更為精致婉約。

六米的挑高,天花板和牆壁頂端繪有一幅幅宗教小像,從聖詹姆斯奔赴刑場到猶大之吻,主題均出自聖經,用色古樸。

在繁複的壁畫之下,大麵積米白色的牆壁,和幾組灰色的布藝沙發,除卻幾盞白色燈罩的落地燈,並無其餘家具。

植物是房內毋庸置疑的主角。

迷迭香和細葉球蘭等吊蘭仿佛湖水般流淌在地麵,龜背竹、散尾葵、藍花楹如山巒次第起伏,柑橘樹、檸檬樹掛滿了與纖細枝乾不相稱的碩大果實。兩麵巨大的落地窗,陽光

無所顧忌地落在翠綠色的枝葉間,深深淺淺,綠得真實而富有生機。

留聲機的歌聲不急不慢,舒緩得像是情人晨間的呢喃。女人們穿梭交談,或捧著馬提尼杯,或品嘗著甜軟的糕點,或在雕花鏡前描摹妝容……忽然之間,仿佛進入了異世界,沒有陰謀、殺戮、暴力。

在這濃得化不開的綠意盎然之間,瑪蓮娜一席套裝,黑白相間的上衣和白色的及膝裙,襯得她端莊又迷人。

她滿臉微笑地坐在沙發間,聽著上了年紀的貴婦人訴說家庭生活,時不時地接一兩句話,安慰性地輕拍夫人的手。

見到艾波來,瑪蓮娜和貴婦人道辭,高跟鞋輕邁。她來時搖曳生姿,又鏗鏘有力,艾波洛尼亞不自覺想起兩人初見時的場景,臉上浮現微笑。

瑪蓮娜看向她,“怎麼了?”順手給她正了正衣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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