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月影西斜, 星輝被雲層阻攔, 整個天地變得更黑暗, 華清宮正在酣睡的景元帝被孫大同叫醒了。
誰都有起床氣,景元帝也不例外, 黑暗中他瞪著孫大同, 語氣惱怒道:“你最好有緊急事情,否則,看朕怎麼懲罰你?”
孫大同也不惶恐, 趕緊說道:“陛下, 魏統領那邊有新的情況, 龐鑫鵬龐大人的夫人向官府告發, 說龐鑫鵬是前太子餘黨。”
景元帝一下子就清醒了,掀開身上薄薄的絲被下了床, 邊穿衣服,邊問道:“龐夫人把龐鑫鵬告發了?她跟龐鑫鵬有什麼仇什麼怨?”
孫大同邊伺候景元帝穿衣, 邊說道:“具體情況還未落實,隻是聽龐夫人自己說的。”
兩人說話間就往外走去, 院子裡魏江已經等候多時。
孫大同未說完的話就由魏江接過話茬說下去,“十五年前,龐大人派嫡長子到京城辦事,這中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龐大人的嫡子死了, 噩耗傳回龐家, 龐公子的妻子當時懷孕八個月, 當即就難產而亡,留下一個體弱多病的孩子,龐夫人把孫子精心養護養到現在,前段時間龐夫人的小孫子死了,龐夫人無牽無掛,就想為兒子孫子報仇。”
景元帝聽得還有些沒頭沒腦,疑惑道:“她認為是龐鑫鵬害了她兒子?”
魏江沉吟片刻,說道:“是的,龐夫人和龐大人少年夫妻,但龐大人當上官之後,就在當地納了一個富商的女兒為貴妾,龐夫人年老色衰,自然不及寵妾受寵,龐公子去世之後,她一心撲在孫子上麵,龐家的內務都是貴妾在管理,她為了孫子,還不得不忍耐,但孫子死了,她就想把龐鑫鵬拖下水,她的兒子孫子死了,龐家人就該為她兒子孫子陪葬。”
“龐夫人認為因為龐鑫鵬有彆的兒子孫子所以才對她的孫子不儘心,如果龐家隻有龐少爺一個子嗣,龐鑫鵬不可能不儘心,但事實上,龐鑫鵬確實沒有管過嫡長孫的死活,偶爾貴妾刁難,還敷衍縱容。”
景元帝挑了挑眉,沒再對龐家的家務事說什麼,問道:“人抓起來了麼?”
魏江點頭:“已經把龐家上下幾十餘口人全都下獄,臣也讓人搜了龐家,不過入夜之後,龐家失火,燒了大一片建築,不知道能搜出什麼來。”
“火是龐夫人放的,從貴妾所在的院子燒起,燒了後院大片院子,前院還沒有被波及,如果龐鑫鵬真是漏網之魚,應該能搜出什麼來。”頓了一下,魏江補充了幾句。
景元帝抿唇沉思半晌,擺了擺手:“很好,你自去審問,有什麼情況再來稟報。”
這後半夜是睡不著了,景元帝乾脆就去了禦書房,等著魏江他們的進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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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錢街。
當天際泛起了魚肚白,院子裡的青霧也逐漸散去,駝背老仆敲響了自家公子的寢居屋門。
周茂緩緩從床上坐起來,揉著還帶著幾許睡眼惺忪的眼眸,看向門口走進來的人。
“什麼事兒?”他語氣很淡,對擅闖他房間的人自然沒有什麼好臉色。
獨眼老仆隻剩下一隻眼睛,他盯著周茂的眼神就好像禿鷲盯著死屍一樣,他嘶啞著聲音問道:“是你做的?”
周茂兩眼茫然,兀自整理自己的衣冠,問道:“什麼我做的?說清楚點。”
“嗬嗬嗬,彆裝了,除了你還會有誰?”駝背老仆譏諷笑道,他一笑,臉上的皺紋就跟著顫動,看起來非常嚇人。
周茂打了一個哈欠,說道:“是是是,我做的,行了吧?”
說罷他繞過駝背,直接往門外走去,而後進了書房,駝背老仆低低笑道:“終於亮起了你的獠牙麼?”
駝背往廚房走去,他還得給公子端早膳呢。
書房裡,周茂在練字。
在駝背老仆進來那一刻,他就擱下了手上的筆,把宣紙提起來,努嘴示意道:“我的字有進步嗎?”
駝背老仆緩緩看過去,但下一刻,單單是一隻眼,也能從他的眼裡看出驚恐。
托盤哐當落地,粥撒了一地,碗碎成兩半。
周茂挑眉,側頭看向自己寫的字,還一字一句念了出來。
“浮沉隱見各從容,不借山童尺箠功。一梨春雨吾事濟,何用嘖嘖多牛翁。 ”
周茂不緊不慢的把字掛起來,從桌後走過來,他蹲下-身撿起地上的碎碗,仿佛很驚訝一般,歎道:“周叔,怎麼這麼不小心?”
駝背獨眼老仆還盯著那副字,他渾身都在顫抖、害怕,良久他跪伏於地。
“老奴以前對公子多有怠慢,還請公子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