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天空, 雨幕如瀑布般傾斜下來,十多個被搶上山的富商、年輕公子、小姐躲在木屋裡瑟瑟發抖。三個年輕女子互相抱在一起取暖、慰藉;一對年輕男女靠在角落裡, 男子摟著女子給予她無限的力量;一個病弱的年輕公子在隨從的攙扶著捂著嘴不停的咳嗽;六七個胖胖的中年男人抵著木板門傾聽著外麵的打鬥。
這處山坳裡, 劫匪有七八十人,與劫匪交手的赫然是二十個年輕的男女, 還有另外四人, 是那個病弱年輕公子的隨從, 雙方人數懸殊過大, 但劫匪一方並未占到便宜,相反傷亡慘重。
傾盆大雨之下,山坳唯一的出口方向隱隱有什麼動靜傳來, 原本想硬撐到底,想著他們人多, 哪怕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也要把這些肥羊留下, 但又有人來了,劫匪為首之人當機立斷,帶頭跳入草叢中, 打算溜之大吉, 其他劫匪立即也四散逃亡,鑽入各種草叢中,很快就消失在山坳裡。
但怎麼可能?當劫匪頭領從荊棘、鋒利的茅草當中鑽出來時, 赫然麵對幾把銳利的刀劍, 就在他們愣神那片刻, 幾條麻繩飛過來,準確無誤的投中他們的腦袋,把所有人捆縛了起來。
林飛和肖琦他們領著二十多人腳步不停,很快來到山坳中加入了戰鬥當中。
親衛押著劫匪往山坳走去,也就行走了半刻鐘就來到了三麵環山崖,隻有一麵進出口的山坳裡。
被當著富家少爺、小姐的二十親衛小隊都有受傷,現在大家互相在敷藥、療傷,最嚴重的一人是離著心臟處不到一寸之地被刺中了一劍,還好大家手上有特效藥,血已經止住了,就是能不能醒來,全靠他的意誌力了。
與親衛小隊一起並肩作戰的另外四人,把被關在木屋裡的俘虜都放了出來,當然他們首先是關心自己的主子,他們主子本來身子就弱,被抓上山來好幾日了,吃不好睡不好,又感染了風寒,看起來不比親衛隊受重傷的那人要好多少。
姬七紫領著一隊人走進山坳,還未檢查傷員情況,二十小隊隊長就領著沒有受傷的隊員一臉慚愧的跪在了她麵前。
“紙上談兵終覺淺,這並不怪你們。”對她的親衛們,姬七紫個個都很寶貝,且他們年紀都不大,最大的也不過十六七歲,彆人還在讀書,還在父母的嗬護下撒嬌,他們已經開始實習了。
仔細檢查了一下嚴重昏迷過去的傷員,姬七紫皺緊了眉頭,現在外麵雨勢太大,且山道不平,並不適合抬著傷員走夜路,等不到天亮,至少也要等雨停了才行,否則會讓傷員傷勢加重的。
木屋那群人來到了這處明顯亮著燈火的更大的木屋,這處木屋就是平時劫匪議事之地。
那年輕白衣公子在看到隨從之後,就放心的暈過去了,隨從發覺公子在發燒,他們身上並沒有傷藥,四個隨從當機立斷來求助來了。
二十小隊的親衛隊長讓自己隊裡懂醫術的隊員給那白衣公子檢查了一下,然後喂了他一顆白色藥丸。
“這是祛除風寒的藥丸,應該有用,如果不行,隻怕你們少不得要去府城看大夫才行。”
四個隨從看了一眼外麵還在淅淅瀝瀝下著雨的天空,彆無選擇,先觀察一下,如果還是不退燒,待會雨小了,他們一定要下山。
姬七紫數了一下劫匪的數量,加上傷亡者,隻有四十來人,還有二十多人已經逃之夭夭了。
低頭吩咐了林飛一下,讓他派人去府衙報案,也順道派了幾個男親衛到山腳下,讓他們和燕景辰一起先到保州府城,白天他們會到府城相彙合的。
爾後,姬七紫才看向十多個被劫持上山的人,分彆詢問了一下身份來曆,有六家保州城裡的富商,還有兩個讀書人,是從京城科考落榜之後,返回保州城的舉人。
還有一個官家小姐,是保州知州黃同偉的女兒,她和兩個丫鬟被劫掠上山已經十天了,如果不是幾個富商老爺護著她們,隻怕三人早已被糟蹋了。
另外還有一對意外的男女,是一對未婚夫妻,但他們對外卻自稱是新婚夫妻,赫然是姬七紫他們在鳳凰鎮聽說過的私奔的裴越澤和冷家小姐冷蓉,他們兩人是在三天前被劫掠上山的。
姬七紫多看了裴越澤和冷蓉兩眼,有些驚訝這麼巧合的緣分,這兩人不往京城去,反而往西邊跑,看來還是有幾分頭腦,據在鳳凰鎮聽到的八卦,冷家確實派人往京城方向找去,在冷家看來裴越澤應該是不會放棄他的科考之路才是。
山腳下,燕景辰收回神識,山上的一切已經塵埃落定,至於那些藏在山林中的劫匪已經不足為掛,在林飛領著一隊男親衛下山轉達了姬七紫的意思後,燕景辰沒有異議,一行七八人便駕駛三輛馬車趁夜往保州城而去。
隴山離著保州城不過二十裡路,現下是寅時左右,馬車到了府城,城門也基本上開啟了。
燕景辰和五個男親衛找了一家客棧包下了客棧的一處後院住下,林飛領著兩位去府衙報案。
向客棧要了一些紅蘿卜和白蘿卜,燕景辰就在客棧喂鳥和喂寵物。
抱著蘿卜,哢嚓哢嚓,雪團五寵吃得滿嘴流汁,傻鳥小翠就在圓桌上吃花生、吃堅果,鳥臉警惕的望著雪團、小黑。
站在窗戶邊的燕景辰回頭看了一眼,不禁失笑。聽著隔著一道院牆的喧鬨聲,燕景辰想了一下,便帶著五寵和小翠出門逛街。
現在是夏天,天氣炎熱,京城各處的早市從卯時開始,到巳時就徹底結束。此時是辰時,不早不晚,早市上一些稀缺的商品已經賣完,市集就沒有那麼多人了。
繁鬨的市集上,行人來來往往,小攤販賣力叫賣,而買家賣力還價,整個集市一派生機勃勃。
突然,街尾出現一位白衣公子,他與市集的畫風完全格格不入,他正好奇的張望著。
燕景辰不會讓小翠站在他肩膀上,小翠的爪子並不乾淨,會弄臟衣服的,除了小黑,也就隻有小黃可以馱著它,傻鳥趨利避害的本事還是有的,不敢落在小黑身上,就落在小黃身上,小黃也隻是看了它一眼,並沒有驅趕。
將近十年,一直吃蘿卜的雪團五寵個頭並未有太大的增長,看起來就和胖貓體型那麼大。
燕景辰觀望了一眼,想著他們要在保州城停留好幾天,要為雪團五寵準備蘿卜,看到水靈的白蘿卜,他決定今天搶了親衛的工作,為雪團它們買一堆蘿卜回去。
“老丈,你這蘿卜怎麼賣的?”燕景辰巡視了一圈菜市場,憑觀感,這位老農攤子上的蘿卜雖然不如其它攤位的蘿卜大,但水分絕對飽滿。
老農很高興,趕緊說了價格,燕景辰也沒有還價,從衣兜裡找出一兩的碎銀子,然後請求老農送到客棧,就說是客棧天字包院的客人買的。
原本隻是買蘿卜也就算了,但雪團它們還看中了白菜,水靈靈的大白菜也讓它們很有食欲,於是燕景辰都買下來了,讓攤主送到客棧。
最後還為小翠買了花生和堅果等,前前後後在這條早市停留了也就大半個時辰,主寵七個滿意的離開了,給這條街的人們留下了驚豔的傳說。
……
在林飛到府衙報案之後,知府大人立即就派了差役跟著到隴山,其實知府大人最近確實在準備要剿匪,還在和地方駐軍商議。
差役們到了隴山時,已經過了巳時,在等到差役之後,劫匪們就交給了差役接手管理,以及姬七紫他們審訊出來的內容。
從隴山下來一大群人,附近村莊的村民跑來探聽實情,差役沒有實話實說,隻說盤旋在隴山的山匪已經全部被抓住了,村民們激動不已,這幾個月來擔驚受怕,以後終於不用怕了,尤其是婦人和未出閣的年輕女子,這幾個月時間,她們幾乎都不敢出門,就怕碰上隴山那些窮凶極惡的劫匪。
午時過,府衙大堂。
保州知府姓周,原本他就有猜測,在看到姬七紫之後,便毫無懷疑了。
“臣參見無雙郡主。”
姬七紫回頭看著他,好奇道:“知府大人不必多禮,周大人識得我?”
周知府抬眸,說道:“郡主天人之姿,無人不識。”
姬七紫無語,這家夥這話說得一點沒誠意,轉而說起此次的隴山劫匪事件。
因為通過審問得知,保州城有人與劫匪合作,那人出銀子,劫匪劫掠他們製定之人。
那六個富商,其中一人是競爭對手買命,另外五人是被無辜牽連的,劫匪順道劫回去,打算賺一筆贖身費。
兩個書生也是、裴越澤夫妻也是順手而為,倒是那個年輕公子和黃小姐是有人出錢讓劫匪劫掠去的。
年輕病弱公子姓白,白家在保州城大小也算個大家族,書香門第、詩書傳家,出錢要他命的人是他父親的寵妾,而這個寵妾還有一個身份,是他庶出的姨母。
黃小姐主仆三人是她繼母出錢讓劫匪劫走她的,就因為知府要和黃家議親,繼母不想讓繼女高嫁,或者說想為自己親生的女兒謀劃這門婚事,於是繼母就想毀了繼女。
黃小姐主仆被劫掠走的這十天,整個保州城都已經傳遍了黃知州的嫡長女被劫匪劫持,隻怕凶多吉少,就算最後救出來了,也不清白了。
姬七紫和周知府這麼一說,周知府臉色鐵青,要不是當著貴人的麵,他指不定氣衝霄漢。
那邊白公子、黃小姐,還有六個富商,裴越澤和冷蓉夫妻被審訊登記之後,經過府衙大堂外麵時,他們進來向知府和救命恩人道謝。
“周伯伯。”黃小姐滿臉淚痕的跪在了周知府麵前,周知府非常喜歡這個侄女,溫柔、大方,最是適合當家主母之人。
當然如果是當王妃之類的,她肯定還不夠格,但給他們這樣的人家當少奶奶、當家夫人綽綽有餘。
周知府讓黃小姐的丫鬟把她扶起來,沉著臉道:“敏兒,彆擔心,與匪徒勾結謀財害命,不會是家事這麼簡單,這已經觸犯朝廷律例了。”
病弱白公子燒退了,就是人還挺虛弱的,他本身身體就不是很好,被這麼一折騰,生生去了半條命,但能撿回一條命,已經是大幸了。
稍後,六個富商回家,白公子被他隨從帶走了,那兩個書生也各回各家,而黃小姐、裴越澤冷蓉兩方人被周知府安排住處,後麵就等這件案子的繼續審問。
姬七紫婉拒周知府的挽留,留下肖琦他們和差役交接,她們先回客棧了。
來到客棧,燕景辰已經用過午膳,就連雪團五寵與小翠也都吃過了,七隻都懶洋洋的臥在角落裡。
讓客棧上了飯菜,姬七紫打發肖琦他們去吃飯,屋子裡就隻剩下她和燕景辰。
看著美男,食欲大增,一刻鐘後,姬七紫吃完了滿桌的飯菜,她一個人頂五六個人的食量。
燕景辰看著她,不禁有些失笑,等回到天庭之後,食神可就開心了。
吃完飯,姬七紫才想起扮優雅淑女的事情,她慢吞吞的從衣袖裡拿出一方手帕,慢悠悠的擦了擦嘴巴,然後溫柔一笑。
“景辰哥哥,我剛剛回來在路上,聽到路人議論,說城裡來了一個絕世美男,是不是討論的你呀?”
她一個蹦跳跳躍到燕景辰的身邊,雙眼明亮的望著麵前的少年郎。
燕景辰神情淡然,一點也沒有窘迫,他點頭道:“約莫就是我。”
“嘻嘻嘻,大家真有眼光。”姬七紫笑眯了眼,笑得很滿足的樣子。
而後,她才講起裴越澤冷蓉,及白家公子、黃家小姐的事情。
燕景辰聽了後,沉吟片刻,感歎道:“這世上,隻要自己的內心強大,便無人能摧毀。”
但,任何生靈逃不過七情六欲,死在彆人的流言蜚語當中的人多不甚數。
夕陽西下,姬七紫和燕景辰一起出門逛街,早上燕景辰是逛了早市,這半下午就去保州城有名的一些景點,比如護城河畔呀。
不過,今天城中議論紛紛的赫然就是這次劫匪事件,與劫匪勾結可是大罪,府衙已經收押了白家那位姨母貴妾和黃知州的繼室,還有某個富商的競爭對手。
而被劫持的眾人當中,飽受非議的隻有黃小姐,那幾個富商和白公子還深受世人同情,唯獨這些人在施舍了一點點同情給黃小姐之後,就是無邊的非議。
黃小姐閨名黃敏,她和兩個丫鬟根本不敢出門,但不用出門也知道滿城百姓是如何議論她的?她抱膝坐在床上,滿麵淚水,想著自己現在的處境,她寄希望於父親能為她主持公道。
但沒多久,黃敏失望了,她爹領著弟弟妹妹來求他原諒繼母,那她怎麼辦?
“敏兒,爹求你了。”
“姐姐,我知道娘對不起你,但她是我娘啊,求姐姐原諒娘。”
“姐姐,求你了,不要讓你坐牢啊。”
黃敏一臉木然,望著父親和弟弟妹妹,她揪著胸口,整個人往後倒,一下子就暈過去了。
她的兩個丫鬟驚叫:“小姐?!”
……
再見黃敏,已是三天後。
姬七紫看著消瘦得不成樣子的少女,心中很不好受。
現在日常充當侍女的親衛是肖琦的下屬葉芳和寧欣,充當燕景辰小廝的親衛是林飛的下屬範元武、梅康。
她側頭吩咐了葉芳一聲,葉芳點了點頭便起身走出茶樓,她很快就追上了黃敏。
黃敏的兩個丫鬟不知去了哪兒,現在就她一個人頹喪的走在街頭,她垂著頭,好似很怕被人認出來。
葉芳帶了黃敏來,姬七紫身邊就她和寧欣,燕景辰和雪團它們在另一座去了。
周知府並未把姬七紫的身份講出去,所以黃敏並不知道她的身份,隻是猜測是京城哪家出來遊玩的貴女。
黃敏福身一禮,聲音很微弱道:“這位小姐,您找我有事麼?”
姬七紫讓葉芳給她倒了一杯水,才說道:“黃小姐,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這句詩想必你並不陌生。”
黃敏猛地抬頭看向她,眼中有著深深的困惑。
“你今天所遭遇的一切並不是你的錯,你若是繼續這樣沉湎於中,豈不是對不起在隴山時,一直護著你的林老爺等人麼?在隴山那麼艱難的日子,你都熬過來了,區區流言蜚語,有何懼之?”
姬七紫抿著唇,說得慷慨激昂。
黃敏臉上立即流出兩行淚,雙手捂著臉抽泣起來。
“這世上最讓仇人痛恨的事情是,你比仇人過得好,你好好振作起來,好好想一想如何運用你聰明的大腦與那些侮辱你、看不起你的人周旋,隻要你自己強大,旁人是傷不了你的。”
講完了,姬七紫從身上拿出一塊玉佩留給了黃敏,並說如果它日她真的走投無路,可以到京城某條街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