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1 / 2)

敖懷亦看向了遠方的星空,宇宙漫漫無際,如同永遠都浩瀚無邊,再大的星艦在這宇宙中都渺小得可憐,不遠處是有流星劃過,那是這星空裡常見的現象,一瞬而逝,像是沒有什麼是永恒的一般。

他偏了偏頭,看到了靠在他肩頭睡得安詳的池黎容,白皙臉上眼下的一塊青黑格外明顯,瘦得厲害,臉頰上的嬰兒肥也都消了,他見到她的一綹劉海落了下來,她便聳了聳鼻子,似乎是覺得癢了,他彎了彎嘴角,用手輕輕地將那綹頭發彆在她的耳後。

她才皺著的眉頭就鬆了開來,頭自發又往他肩頭蹭了蹭,像貓兒似的尋個舒服的位置才舒坦,他就這樣看著她,這六年來,他們聚少離多,忙得厲害,兩個人都滿星際地跑,有時候雙方的星艦擦肩而過了信號燈互相閃了一下,就當見了麵。

有時候得了空閒了,她會在虛擬競技房裡把他抱住,拉下他的蒙麵罩,用著遺憾地口氣道:“虛擬倉細節不到位,如果能蹭蹭你的胡子茬就好了。”

在外頭近乎令人聞風喪膽的星火總司令,在他麵前卻總透著點傻氣,卻如火焰般始終燃燒著他黑夜中的光。

池黎容默默無聞待在滄源王**隊裡的時候,表現平平,和彆的女兵沒有什麼兩樣,既不犯錯,也不出挑,他年少得意,站在同齡人巔峰的位置,是注意不到池黎容那樣普普通通的女兵的。

直到他一步一步往上爬,直到他的世界不再黑白分明,直到他接觸了越來越核心的時候,他的處境越來越危險,他知道他成為了一個活靶子,要麼死命活下去,要麼死無葬身之地。

他不想死,他隻能活,他越來越冷靜,越來越能看淡生死,他知道有的時候,一個星球的生命或許不過是一場政治角逐中的簡單易耗品,他知道有的時候當民眾們高呼著法律公正公平的時候,課本裡卻白紙黑字得寫著法律的本質是國家的統治工具,哪裡有什麼大義凜然,多的是為了蠅頭小利爭得頭破血流。

當年僅十七歲的他被晉升為少校,派去諾茨爾星域一級星球進行恐怖襲擊援助的時候,他知道這顯然是一個局,因為那場恐怖襲擊的最大恐怖組織的軍火有滄源王國的暗地支持,沒有哪一個國家會沒有野心,沒有一個國王拒絕得了一統星際的誘惑,奧蘭帝國如此,滄源王國也如此。

但是他要去,也必須得去,明知是他政敵給他安排的局,他也毫無理由推脫,他也自信自己能在這場局裡取得勝利。

然而那時的他還是過於年輕,殊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與他相對的又何止一個對手,對著滄源王國虎視眈眈等著挑刺的又何止一個奧蘭帝國,前後埋伏早已無懈可擊。

就當他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他被池黎容救下了,他因此發現了池黎容隱藏的實力,他從那時候就知道池黎容不是一般人,知道池黎容背後必有貓膩,可當對上池黎容那雙黑白分明的雙眸時他卻不忍心套一句話。

池黎容實力很強,腦子卻很軸,謊話裡滿是漏洞,卻仍舊是說得一本正經,乾脆借這個局說自己重傷的敖懷亦閉門不出,對著池黎容一眼就看透的謊話也懶得計較,無非就是不肯說自己打哪來罷了,就算是他對手派來的臥底又怎樣,反正他也打不過池黎容,死了就死了吧,他有些百無聊賴地這樣想著,就留下了池黎容當他的副將。

滄源王國曆史悠久,他家藏書也多,池黎容就一本接一本地看,看完了還要問他問題,一會“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民亦如是”放在今天也是麼,一會兒又問他“人之初,性本善”究竟是對的還是錯的呢?

他也耐得下心,一個一個地回答池黎容的問題,他感覺出池黎容沒什麼見識,什麼都好奇,就帶著池黎容去了很多地方,去做了很多事,其實也都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深夜裡一起擼串,夏天一起喝啤酒吃小龍蝦,到山裡頭一起追著螢火蟲跑,但他很久沒有這樣放鬆過了,他是敖家的長子,是保王黨的純臣世家,他背負的壓力一直沒有小過。

當他們踩著沙灘上慢慢走著的時候,池黎容甩開了他的手,被一個各種形狀的貝殼吸引住了,一個接一個地撿,附近漁民見了會熱心地叨叨道:“小姑娘,撿這個,這個拿來做項鏈漂亮……”

他就看著池黎容滿沙灘地亂跑,不知道池黎容發現了什麼,向他奔了過來,長裙飄逸,笑容燦爛,聲音清脆:“看!我撿了個漂流瓶!”

“剛剛的大叔和我說,很多人會把願望藏進漂流瓶裡然後向大海許願,或者是把自己的聲音說給遠方的人聽,真好玩!”

她這樣說著,卻沒有要打開漂流瓶的意思,反而仰起頭看向他:“我們也玩一下吧!”

他輕哼了一聲“幼稚”,卻是任由池黎容帶著他折騰,他對著紙條不知道寫什麼願望,一旁的池黎容唰唰唰就寫完了,探過頭來,看著他空白的紙條,笑嘻嘻地說:“菜雞,你看我的!你不知道寫啥,就寫和我一樣的!”

說著就把自己那紙條攤在了他眼前,他不想看都不行,然後他就看到了池黎容的雞爪字寫著一行幼稚至極的話:“我許願人類和平,世界和平!”

什麼嘛,小孩子一樣的願望,他偏了偏頭,池黎容卻兩手捏住了他的臉,一邊拿著他的臉當橡皮泥玩,一邊用著篤定的口吻道:“我明明是幫你許的願,你小學的日記作業裡都這麼寫的!”

知道池黎容翻遍了他的書房,沒想到連他小學日記作業池黎容都不放過,他剛想說點什麼,捏著他臉的手一鬆,他看到池黎容笑了笑,然後輕聲說:“如果每天都能這樣開心就好了,想喝可樂的時候就有可樂喝,想吃燒烤的時候就有燒烤吃,冬天有暖氣,夏天有空調,不用怕冷也不用怕熱,真好呀……”

“菜雞,我們晚飯吃啥?我想吃酸辣粉配黃燜雞,你說怎麼樣?”

他點了點頭,然後在紙條上寫下了和池黎容一樣幼稚的願望,他不知道池黎容打哪裡來的,但能看得出來池黎容從前的生活條件十分艱苦,要啥啥沒有,但當他看到池黎容黑白分明的雙眼亮著光的時候,心底以為被燃燒殆儘的灰燼開始複燃。

他是純臣世家,從小就被教育要愛國要愛民要為老百姓做實事,要知道大家生活得不容易,要知道自己很幸運生活在滄源王國的和平年代,也要知道整個星際仍然戰爭不斷,終有一天他需要站出來。

那時候他的世界黑白分明,就寫了許願世界和平的日記,可當他一點點長大,他卻一次又一次地失望,對社會的不公而失望,對等級固化的劣根性而失望,對為了政治利益可以犧牲百姓性命而失望……

發現自己再怎麼掙紮也無法改變世界的時候,對自己的無能為力,卻是最失望的,他仿佛是一個笑話集中的一個笑話,普普通通,又默默無聞,滑稽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