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榆點點頭,秦菀若有所思地又言:“我記得昔年祖父擁護齊軒,是因覺得齊轍性子剛烈,恐會與若莫爾再生爭端,不如讓齊軒來做守成之君。可現下看來,若莫爾野心勃勃,無所謂大魏做什麼,他們總是要惹事的,不如讓齊轍先下手為強,或許反倒能免去許多災禍。”
“不錯。”唐榆讚同道,“若真能那樣,對百姓倒是好些。”
秦菀嗯了一聲,打量他,問:“你又是何時回來的?”
唐榆道:“臘月初。”
“我不是問你何時回的京。”秦菀皺了皺眉,“早些年我仗著童言無忌,旁敲側擊過你很多回,你看起來可什麼都不知道。”
唐榆一哂:“就是臘月初。我醒來時,正在回京路上的驛站裡。我鬨不明白狀況,推門一出去就看見我娘,嚇得魂都快飛了。”
“哈哈哈哈。”秦菀笑出聲,心下很想問他:還嫉不嫉妒她和衛川青梅竹馬?
但她側首看看他,心裡也知道,他已不是從前的那個他了。
他沒有進宮、沒有受宮刑、唐家也還在。他一個官宦人家的貴公子,前路光明、人生廣闊,會有許許多多的美好等著他,他大概不會再對她有什麼心思了。
她想,他值得很好的人,而她連一個“好人”都算不上。
她曾倚靠算計謀得了聖寵,對他又何嘗沒有算計?她太知道自己是如何一點點將他拿捏住的,他也未必沒數。如今再度相逢,她見他有了平順的人生就已該知足,實在不該再為了一己私心去攪擾他了。
她想了他那麼多年,所求應該也就是這些吧。
她覺得他的人生太苦,短短二十餘載,數不出幾天的好日子。
但現下,總算什麼都好了。
秦菀循循一喟,又笑道:“願你一世順遂。”
“你也是。”唐榆薄唇微抿,覺得想問得都問了,便站起身,“我隨處走走。”
秦苑頷首:“自便吧。
唐榆穩住心神,一步步地往外走,心底再生的疑惑被他死死按住,既不想問,也不敢問。
他想,就這樣吧。既然她人生美滿,就讓她開心下去,不必多一個負擔。
秦菀在他走後又獨自坐了會兒,平複心神後便也離了這竹園,回到了花廳去。
花廳中,徐家三姐妹已然離開,花晨月夕等著她,她看見她們,笑了聲:“走吧,我們去瞧瞧那邊擊鼓傳花玩得熱不熱鬨!”
“好!”月夕輕快地應下,主仆三人結伴出門,循著小孩子們的笑聲去往不遠處的另一方園子。
這日秦府的宴席直至後半夜才散,唐榆回了家,又是輾轉難眠。
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翻得久了,就變得有些煩躁。他睜開眼睛,在黑暗中盯著床幔上的花紋重重歎息,心裡直罵自己貪心。
他原本明明在想,隻要見她一麵就好了。可真見了麵,他又想把後來的事情弄清楚。如今那些事也弄清了,他心裡卻又滋生出奢望,忍不住地設想一些他不該想的事情。
他盯著床幔久久怔忪,胳膊搭在額上木了半天,呢喃自語:“有衛川呢。”
她和衛川的情分,無人能比。上一世他雖是為她死了,但終是衛川護住了她,給了她一個她所期待的家。
唐榆輕輕嘖聲,心頭漫開一股酸澀的味道。
他發覺哪怕是再活一世,他還是會嫉妒衛川,但同時他也心存感激。
唐榆又翻了個身,趴在床上,臉埋進枕頭裡。
阿苑不欠他的。
她過得高興就好。
他一遍遍地對自己說。
又幾日後,過了上元,年關就過去了。新帝的登基大典定在二月二龍抬頭的日子,所以文武百官一上朝就都忙得不行。
不過這倒不礙著尚在讀書的年輕人。秦府學塾於正月十六如常開課,先生與傅母自是都要先查功課,無論男孩女孩,因為疏於學業被打了手心的都不少。
秦恪素來勤學,便沒挨罰,但因一篇文章寫得失了水準,被先生板著臉安排了幾本新書去讀。
比起來,倒是唐榆唐怡這樣“新來的”逃過了一截,不必跟旁人一樣被訓得垂頭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