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昭感覺自己的腿肚子狠狠地抽搐了下。
江母已經提前用好了早餐,語氣裡滿是公事公辦:“你爸出差趕不回來,他讓你代他去給那孩子上柱香。你這孩子,怎麼什麼重要的事都能忘記,他到底是因為……”
江母斜睨他一眼,眼裡含著淡淡的譴責。
江昭的腦子一團漿糊,因為什麼?
她像是想說什麼,卻礙於主角受在場不得不住了口,挑剔地打量了下他的穿著,不容置喙道:“吃了早餐去換衣服,穿的這是什麼,哪兒有人去祭拜穿紅衣服的。”
後麵那句話聲音小了些。
江昭有些茫茫然地低下頭。
這才發現,他竟穿了件複古紅的衛衣,衣袖兩邊點綴了些許灰色調的花紋。興許是因為那張過分昳麗的臉,這顏色穿在他身上絲毫不顯得沉悶,反而鮮豔極了。
他登時一個激靈,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站起身,連早餐也顧不得吃,匆匆上樓換了件衣服。
這次的衣服是黑白色。
江昭沒胃口,隨意吃了兩口便放下碗筷。
倒是主角受往他這邊多看了兩眼,目光好像是平淡的,卻藏著某種難以用語言來形容的、奇異的光亮。
江昭恰好低頭,全然錯過這一幕。
往常出行都是江母與江昭坐同一輛車,這會多了個林玉韻,位置便不夠了起來。後者微垂著眸,“伯母,我和昭昭坐在一塊兒吧,我們年輕人聊天怕吵著您。”
觀江母的模樣,像是對他說的話滿意極了。
江昭有點想一個人坐。
他現在看誰都懷疑,生怕對方下一刻就撕開麵上那層皮,露出惡鬼的麵目朝他撕咬過來。
興許是因為清明,天色並不怎麼好看,霧蒙蒙地籠著後頭的天,雨珠將落未落。
主角攻的墓在城郊的山上,車要開兩個鐘頭才能看見山的影子。
越靠近那座山,天氣便愈發不好,等到下車時,空中已經聚起了一層厚厚的烏雲,像是要下雨了。
江昭一行走到山頂才看見主角攻的墓碑。
孤零零地佇立在山頂,若是沒有那塊石碑,幾乎不會有人知道,這方土地下壓著的是一條年輕鮮活的生命,更是引領這個世界的主角之一。
江昭的腳步慢了下來,最後乾脆不動了。
他看見了墓上方貼著的照片。
那是主角攻高中時候的證件照,十七八的少年穿著西裝式的校服,攝像機拍到了一點西服的領口,裡頭是暗紅色的襯衣,襯得少年脖頸處的那塊皮膚格外慘白。
能成為一本的主角攻,他的相貌自然是不用說的,至少江昭從未見過比他還好看的人。
這種好看和林玉韻的好看是全然不同的。
林玉韻的好看是儒雅的氣質加上清俊的長相,很溫和似的,實際上內裡的那顆心是全然的冷淡,誰也不在乎,更沒有什麼人能入他的眼。
主角攻則是……江昭不知道這樣形容對不對,像是一匹高高在上的、年輕的頭狼,眉眼間滿是凶狠的意味,卻是抵擋不住的帥氣,張揚且意氣風發,含著淡到幾乎等同於沒有的笑意。
這樣的人在學校裡肯定是風雲人物,身後有數不清的小迷妹的那種。
可他現在卻躺在冰冷的棺材裡,化作一捧燒不儘的白灰。
江昭突然覺得有些唏噓。
江母轉身,指甲輕輕戳了下他的額頭,恨鐵不成鋼道:“真是,一點也不聽話……拿著,去給他獻束花。”
聽到獻花,江昭身形猛然一僵。
害死自己的仇人裝作什麼也沒發生的樣子給自己獻花……
主角攻要是泉下有知,棺材板還能摁得住嗎?
會不會直接氣到就地詐屍拖他去棺材板裡墊背?
望著被遞到眼前的花束,江昭不自覺後退了一步,慌忙道:“不……我不去!”
他的反應稱得上過激,聲音也變大了。
所幸主角受已經走到前麵去了,這裡隻有他和江母二人。
江母瞪了他一眼,沉聲道:“這個花你必須獻。”
她餘光掃了眼不遠處的林玉韻,壓低聲音切齒道:“他好歹是為了你死的,你連一束花也不給他獻?假如這要是傳出去、傳到他爸媽耳朵裡你讓你爸怎麼辦?說江家家教可真好,教導出一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那束花被不由分說塞到了懷中,淡淡的花香瞬時盈滿鼻腔。
玫瑰的香氣……
林玉韻恰在此時回頭看向他們這邊,像是在疑惑他們為什麼不過來。
江昭隻得歇了將花還回去的想法,低著頭往前走。
懷裡是束雪白的玫瑰,個頭飽滿碩大,重重疊疊的花瓣沒有一點雜色,上頭還綴著細小的露珠,陣陣沁人心脾的芬芳傳出,幾乎是頃刻便將他籠罩進去。
他走到了那塊冰冷的石碑前,頂著身後母親的目光彎下腰,將手中的花束放在了墓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