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江母。
那眼神裡除了冷漠,還有警告。
符沉卻破天荒地沒有收回視線,而是一直盯著江昭看。
江母眼裡浮出淡淡的厭惡。
他們間的交鋒隻有三人知道,江昭即將抬頭的前一秒,江父碰了碰江母的手,示意她收斂一些。
等他抬頭時,桌上一派平靜,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晚餐過後,江昭找管家拿到鑰匙,徑直走到頂樓。
易舷安的所有房間都在頂樓,書房、臥室和遊戲室是連在一起的,唯一能進去的門隻有臥室的門。
他攥緊手心的鑰匙。
冰涼的鑰匙有些咯手,他深吸一口氣,對準鎖孔懟了進去。
“哢噠。”
臥室房門應聲而開。
他的目光朝裡望去,映入眼簾的房間性格冷淡,一點不見年輕人的活潑氣息。
江昭伸手,在電腦桌上輕輕摸了下。
手上沾滿了灰。
不到半個月,這裡就已經落滿了灰塵,可見平常根本沒有人進來打掃。
他撚了撚指尖的灰燼,眸中神色莫名。
他來易舷安的房間並不是好奇,而是因為任務。
他的任務是走劇情,在原文中,原身察覺到江父和江母對假少爺的冷漠,心生疑竇,準備進易舷安的房間找找看,有沒有線索。
原身沒有係統,自然不知道換命這件事,他卻不同。
他一早就知道了,哪怕他不知道,易舷安也已經告訴了他。原文劇情裡,原身可沒有和易舷安成親。
江昭鼓了鼓一側的腮幫子,臉色鬱悶。
係統給的劇情真是……
他在這間房裡四處找了找,從臥室一路找到遊戲室,包括書房的犄角旮旯都沒有放過。
係統道:【您可以向係統購買尋找道具。】
江昭想也不想便拒絕了,【不。你們太貴了。】
他哼了下,【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們係統巴不得我完不成任務,我賺到的積分最後還是會進你們的口袋裡。】
係統不說話了。
江昭在房間各處細細摩挲著,最終在臥室的衣帽間裡找到了異樣。
衣帽間最裡麵有暗格,他用了些巧勁,打開暗格後一看,裡麵隻有一本筆記,和一張照片。
他伸手,原本是想去拿筆記本的,餘光卻瞥見了那張照片,指尖驀地一頓。
那是一張很舊的全家福了。
他撿起來一看。
照片的背景便是在客廳,上麵一共四個人。
江父、江母、符沉和……易舷安,一家四口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都很年輕,符沉看著也才二十歲出頭,易舷安更是隻有十歲。
很顯然,這是一張老照片了。
照片泛著黃,邊角磨損得很嚴重,瞧著像是經常被人翻閱似的,但保護得很好,上頭連一點折痕也看不見。
江昭順勢翻過來看了眼,照片背麵用稚嫩的筆跡寫著一行字:
最愛的爸爸、媽媽,和有點討厭的哥哥。
這行字跡下還跟著一行很淺的鉛筆字,但鉛筆的字跡本身就淺,經過了時間的流逝,更加黯淡,幾乎要看不清了。
他眯眼仔細去看。
——彆妄想了,你是多餘的。
字跡和上一行字如出一轍,顯然出自同一人之手。
這是……易舷安寫的嗎?
他為什麼會這麼想,還是說,從他十歲開始,江母對他的態度便變得冷漠起來。
江昭又翻過去仔細地看那張照片。
他這次看明白了。
江父的視線直視鏡頭,符沉目光平靜得過了頭,易舷安繃著一張小臉,乍一看是僵硬的,仔細看去,卻能發現小朋友眼裡是藏也藏不住的驚喜。
整張照片都透著詭異,最詭異的是江母。
鏡頭啟動的那一瞬,她似乎往旁邊躲了躲,原本該搭在扶手上的手也挪開了,不願同易舷安有丁點觸碰。
她的另一隻手被江父握著。
符沉站在江父身後,穿著小西裝的易舷安伸出手,像是想去拉住江母,卻拉了個空。
……不對勁。
真的有父母會對親生兒子厭惡到這種程度嗎?
江父和上個世界的江父很像,都是對家庭冷漠的類型,不關心孩子正常。
江母卻有些不正常。
當時的易舷安明明還沒有被暴出身份,江母卻這麼討厭他。
不隻是他,還有符沉。
符沉完全站在了江父身後,離江母遠遠的。
江母瞧著一點也不喜歡兩個兒子。
那為什麼,在他到來後,江母對他的態度這麼好,甚至有些好得過了頭。
符沉對他也好。
易舷安對他……似乎也是好的。
江昭閉了閉眼,將照片夾在指尖,翻開了那本筆記。
看了兩行字後,他驚愕地發現,這竟然是十幾年前的易舷安寫的日記,難怪這麼厚的一本。
他微微屏住呼吸,朝本子上記載的文字看去——
【星期天晴
今天天氣好好,大胖說他上個周末和家裡人出去郊遊了,還問我有沒有去。
我也想去。
可是媽媽說她不喜歡出門,爸爸周末也要加班,我不喜歡符沉,他也不喜歡我。】
【星期二晴
中暑了,我以為爸媽會來看我。
來的是秘書。】
……
【星期三小雨
符沉又病了,這次他好像也要在醫院待很久,媽媽很擔心他,和他一起出門了,爸爸也是,隻有我和管家留了下來。
好羨慕他。
我也想生病。】
【星期六陰
我生病了,管家給媽媽打電話,她說她現在很忙,讓我懂事一些。
我還不夠懂事嗎?
不知道,燒得好難受,不想寫日記了。】
……
【星期一多雲
符沉病了兩個月,他們也跟著去了兩個月,今天才回來。
我又考了兩個第一名,我和她說,她讓我走開,彆打擾她。
我不想生病了。】
【星期四晴
今天的天氣好好,他讓我們去拍照,她對我的態度還是很冷漠,我做錯了什麼,她一直都不喜歡我?
照了全家福,本來想挽她的手的,可惜錯過了。
符沉這家夥越來越討厭了,我晚上還聽見他偷偷起來,不知道在做什麼。】
……
江昭有些怔鬆。
這本日記隔幾天有一次記載,因為沒有具體的時間,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時候記的,不過根據全家福和稚嫩的筆跡來判斷,應當是九歲或者十歲寫的。
字裡行間都是小朋友的煩悶心事。
江昭印象中,這個年紀的小朋友應該是最快樂的,但易舷安好像不是這樣。
以及……
江母對他的態度真的太冷漠了。
甚至比不上對符沉,符沉生病兩個月,這對父母還跟著在醫院待了兩個月。
怎麼現在變了?
江昭潤了潤唇,繼續往下翻。
【星期四不知道什麼天氣
好想當孤兒。
為什麼我有父母。】
【星期二沒注意天氣,好像下下雨了
符沉又生病了,他最近的身體越來越差,每年都要生病幾次,聽說是很嚴重的遺傳病,每年都要抽時間去看病,聽管家說,他的情況從我一歲的時候就有了。
他們不陪他去了。
當慈父慈母當膩了吧,畢竟都這麼多年了,會膩也是正常的。】
……
【星期三出太陽了
以後不寫日記了。】
厚厚的本子被寫了一大半,最後的收尾卻是潦草的。
江昭的指腹在上頭輕輕碰了碰,這行短暫的字跡已經很模糊了,上頭似乎沾了水痕。
這句話應該是哭著寫出來的,他揣摩了下,再看向字跡時的眼裡帶上了些狐疑,指腹摩擦的力道不自覺加重。
發生了什麼事,讓易舷安突然間不想寫了?
又或者,隻是單純地不想寫了?
這本日記的跨越程度應該很長,前後字跡也有了明顯的變化。
最開始寫的是“爸爸媽媽”,後來就隻剩下“爸爸”,最後變成了“他”和“她”。
江昭蹲的時間有些久,雙腿完全發麻,他伸手扶著衣櫃站起來,卻因為小腿酸麻得厲害,身子踉蹌了下,直直向後倒去。
他摔在了一個寬厚的懷抱裡頭。
一隻手順勢摟住了他的腰,讓他沒能摔倒在地。
江昭摔得頭暈目眩,好容易站穩,第一反應是抬頭向後看。
易舷安麵色冰冷,目光越過他,落在了他手上敞開的筆記本上,漆黑的眼中意味不明。
江昭眼皮驀地一跳。
易舷安的視線停頓了很久,而後看向他。
冰冷的目光讓江昭下意識打了個哆嗦。
他一點點收緊手,牢牢抱住江昭,而後低頭,下頷靠在了他肩窩上,聲音沉悶。
“——你在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