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15)(1 / 2)

這個想法並不是第一次冒出來,之前很多次,在看見江母冷淡的麵色時,他都會這樣想。

一開始隻是一個懷疑,但到了後頭,這堪稱荒謬的懷疑被一點點佐證。

江父看似和藹外表下的冷漠、從始至終都在厭惡易舷安的江母、還有對弟弟同樣不管不顧的符沉。

在江昭心裡,符沉和另外兩個人有著本質上的差彆。

符沉似乎是天性冷漠……似乎也不對,對方對他就很好。他猜測,符沉應當隻會對把在乎的人好。

而江父江母的喜惡且沒有建立在這個標準上。

一切似乎都隻是沒由來的。

江昭閉了閉眼,罕見地有些不忍去想。

如果江家父母從一開始就知道易舷安的身份,那麼不難解釋他們的態度為什麼是這樣了。

他們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從照片拍攝的時間來看,應當是在易舷安還小的時候,總之是在十歲之前。

江昭不擅長動腦,認真在腦海中回想是否有什麼細節被他漏掉了,但他的大腦並不適合高負荷的運轉,沒一會兒便有些頭疼地睜眼,目光落在易舷安身上。

或許,比起自己胡亂地猜想,問問當事人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係統實時監測著他內心的想法,察覺到他想做什麼後忙開口:【您不會覺得這樣太殘忍了嗎?對易舷安來說,曾經的他是期望過父母親情的,隻適合後來這些期望在越來越多的失望裡被否決了。】

江昭問:【有麼?】

他垂眸,【我隻是想知道事件的來龍去脈而已,查清真相而已,知道真相對他來說不是更好嗎?】

係統委婉道:【您說的不無道理,但這樣對他來說,有些殘忍。】

係統其實有些不解,江昭對一團勉強有形狀、說不清話的黑霧都能和顏悅色,甚至會維護對方。

怎麼在麵對彆人時,會表現的這麼冷漠。

這是一種從骨子裡透出的冷漠,對人性、生命、命運。

江昭思忖了下,猶豫道:【那我隻問他還記不記得父母對他的態度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轉變的好了。】

係統沉默,它方才其實已經有些逾越了,事關宿主和任務對象,它本來應該隻字不提的。

江昭沉默的這段時間夠易舷安腦補很多了,等他再回神時,便發覺易舷安的麵色有些心虛。

“對不起,我又忘了……”他是這樣說的。

江昭的目光從他攥緊的手移到麵上,轉而輕聲道:“沒關係,你下次記住就好了。”

他和係統道:【黑霧比他乖多了,說不準出來,就一直都沒有出來。他不一樣,他一直偷偷跟著我,還不告訴我。】

係統沒出聲。

“易舷安,我跟你說過很多‘最後一次’,但你似乎都沒有放在心上。”江昭道:“既然你這樣,那麼我認真跟你說一次,你跟著我的時候我都知道,我沒有告訴你是希望你可以自己明白。——剛剛真的是最後一次了,你記著,再來一次……”

“我這輩子都不會理你。”江昭認真道。

他對比了下黑霧的做法,忽然對易舷安升出了許多不滿,尤其是在聽話這件事上。

易舷安眼底滿是慌張,下意識伸手攥住了他細白的手腕,急得不知該說什麼,唇瓣張張合合半晌,最終泄氣似的道:“對不起……”

“我嘴笨,不知道應該怎麼說才好。我跟著你不是想監\視你,是因為我擔心你會出什麼事。你的八字太輕,容易沾到不乾淨的東西。”

江昭隻是看著他,對他的話不做評價。

易舷安的頭發都聳拉下來了,委屈而又倔強地抓緊他的手,好像在害怕,怕他一鬆手,麵前漂亮的妻子便跑掉了。

“我以後不會不經你的允許跟著你了,你彆生我的氣。”

江昭沒否認他生氣的事實。

隻有這樣,他才能對易舷安提出要求。

易舷安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良久聽不見他出聲,還以為他氣狠了,心頭滿是惴惴不安地抬頭看了眼江昭,像是惶恐被拋棄的大狗。

“昭昭。”他小小聲喚道。

江昭微蹙眉,“彆抓我的手,弄疼我了。”

易舷安忙鬆手,乖得像麵對老師的小學生一般,站得筆直。

“我聽你的意思,你以後還會跟著我?”

易舷安垂眸點了下頭,“你不可以不讓我跟著,我看不見你,會一直擔心你。”

江昭勉強點了下頭,軟乎乎道:“好吧,但你以後跟著我的時候彆再躲了,如果你在跟著我,一定要讓我知道。”

易舷安忙點頭答應下來。

他答應得爽快又果決,江昭麵上反而浮出幾分難色,猶豫地咬住了下唇。

“我也騙你了,我剛才……去了你的房間。”江昭聲音有些輕,“我在你的房間左右看了看。”

他的手往枕頭底下伸,摸出一本日記。

“我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所以晚上才會睡不著的。”

易舷安盯著那本日記,目光顯得格外\陰沉。

漂亮的青年咬了下唇瓣,泛粉的指尖輕點日記的封麵,“我想不通的事,你應該能夠給我答案。”

他用軟得像棉花一般的聲音問著:“他們對你的態度是什麼時候改變的?”

“……什麼?”

江昭有些猶豫地重複了一遍。

易舷安陰沉的目光離開日記,落到了這張漂亮至極的臉孔上,眼裡似乎有什麼正在翻湧著,即將衝破最上麵的那層束縛,一如崩騰的萬馬與滔滔不絕的洪水。

一旦衝破了薄如窗花的桎梏,便頃刻會摧毀目之所及的一切。

“你想問,他們對我的態度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冷漠敵視的嗎?”易舷安說:“這個問題我給不了你答案。”

江昭心一懸,幾乎以為易舷安窺破了他的想法,看到了他的內心。

易舷安的聲音前所未有的冷漠。

“——從我記事開始,他們對我的態度便是這樣的。”

江昭的心臟被往上提了一下,而後又迅猛地落了下來,砸到了穀底。

……什麼?

從一開始便是這樣麼?

這不可能呀,不管是多狠心的父母,都不會從孩子一出生時便對他們不管不顧,還是說,易舷安記事之前,他們便知道了易舷安的身份,所以這麼多年的相處始終沒有培養出親情來。

這更說不通了。

假如從一開始便知道,江母的態度絕不隻是冷漠這樣,她會更加憎惡厭恨易舷安,認為是對方害得她無法和親生兒子見麵。

易舷安假少爺的身份也不會持續這麼多年,更不可能一直到找到他之後,他們才開始仇視易舷安。

江昭才剛找到的一條線轉瞬又斷掉了。

他腦子裡充斥著一團亂麻的人物線,這些人的所作所為毫無蹤跡可尋,如同一個散掉之後被隨意卷起來的毛線,似乎唯一的解決方法就是挑一根線剪斷,再順著剪短的這根線慢慢往上捋。

他現在捋不清這根線,唯一的方法便是等應野查出什麼,告訴他。

他才有機會能夠一舉找到一團亂麻中的毛線頭,順著將整團毛線一點點捋順。

易舷安彆開臉,聲音聽著格外沉悶,“不管你信不信,我說的都是實話,從我記事開始,他們對我的態度從來沒有變過。”

江昭下意識問:“那日記……”

易舷安打斷他。

“他們沒有變了,是我變了。”

是他長大了,知道父母對他究竟有多討厭,他竭儘全力湊到對方身邊並不能讓對方喜歡他,反而會讓對方越來越厭惡他。

從察覺到這個事實後,易舷安便開始有意無意地遠離他們。

他們的所作所為已經不配被稱之為一對父母了。

易舷安眉眼鬆散,瞧著情緒很不好的樣子,抬眸看了一樣他,而後伸手,試探著拉住了他的手。

江昭沒有反應。

他於是大膽了一下,以坐在沙發上的姿勢抱住了江昭的纖細得如楊柳一般的腰肢。

江昭想了又想,最終選擇伸手,學著符沉的動作揉了揉他的頭。

.

大約半月後,江父從外省回來,他似乎沒有發現有人進了他的書房,對江昭的態度還是和以往一樣。

不一樣的是,他這次帶回來一個好消息。

找到和江昭匹配的心臟源了,對方是個年輕女性,前天死於意外車禍,死前她曾簽署了器官捐贈協議,搶救無效後,家屬便在死亡通知書上簽了字。

她的心臟同江昭的匹配上了。

這個消息一說出來,江母麵上便充滿了驚喜,激動得一把抱住江昭。

“太好了、太好了,終於……終於到時間了……”

她激動得喃喃自語,說的話含糊極了,江昭隻勉強聽見了一個“終於”。

江父麵上也帶了點不常見的喜色,“是,心臟匹配度很高,應該不用擔心身體的排異反應。”

“從明天開始便要住院檢查,手術安排在了下周,給你進行手術的主刀醫生是國外醫學界的泰鬥,隨性的副手是你熟悉的應醫生,有他們在,手術一定會無比成功。”

江母兀自激動了會兒,放開摟住江昭的手,麵色是深深的動容。

大約幾秒後,兩行清淚順著她的眼角緩緩流下來,她也捂著手泣不成聲。

“媽媽等這天,已經等了好久了,我寶貝的心臟手術終於可以開始了,換了心臟以後,你就是一個正常人,學校那邊媽媽也給你辦好了轉校手續,到時候,你就可以做你想做的事了。”

江母眼裡閃著淚光。

“不管你想做什麼,媽媽總會支持你的。”

“——你可是,媽媽唯一的孩子。”

“媽媽希望你以後可以過得越來越好、越來越好。”

江父摟住江母的肩,解釋道:“你媽媽自從知道你有心臟病後就一直很傷心,現在你的病就快要解決了,她才會這麼激動。”

江昭點了點頭,“嗯,我知道的。”

係統問:【您看起來似乎不是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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