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太過直白,江昭一時間竟接不上來。
他睜著那雙懵懂的眼望著明燁看了半晌,原是想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些端倪,然而明燁的眼神太過火熱直白,緊緊盯著他時,像兩團火落在了身體上般的。
燒灼、滾燙。
解釋的話再三在他舌尖上滾動了一圈,想出口,卻又不知道應該怎麼和明燁說。
對上這雙眼時,他似乎在一夕間喪失了語言能力。
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江昭被盯得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我、我……”
青年蒼白無措的模樣像極了被驚擾到的雪兔,又是茫然又是慌亂,兩隻長耳朵垂向身後,一動也不敢動。
明燁甚至能透過他不斷哆嗦的身體,瞧見那寬敞的衣服遮掩下雪白的、圓融的尾巴。
隻有一小撮。
似乎還不夠他抓一手的,又好像正好能夠填滿他的手心般。
不知道,這尾巴摸起來的觸感怎麼樣。
會不會同看起來一樣軟、一樣綿?
江昭花了很長時間給自己做心理建設,而後才小小聲道:“抱歉,我……我不太和外人說話。”
他軟著聲音解釋道:“不是你說的那樣的,我昨天去……書房睡了,我窗子外麵不知道怎麼回事,來了一隻一直在在敲窗戶的大鳥,我害怕,所以就抱著枕頭臨時去了書房。”
他磕磕盼盼地解釋著,細白的手鬆了又緊,緊了又鬆,平白鑽出了一手汗。
話罷,江昭抬頭,飛快地看了一眼眼前的男人,而後小聲道:“可以讓開嗎?我要回去換衣服,我今天下午還有課。”
他這具身體無災無病,還是個在校的大三學生,自然是有課在身上的。
昨天睡不著時,他打開手機看了下課表,發現原身一周三天都有課。
他不去上課其實也沒什麼,隻是……
原身有一個舍友,剛好是這本書中的主要人物。這個舍友是學校的學霸兼校草,比原身大兩歲,研究生都快畢業了。據說是因為學校想等他一畢業就把他請來當學校的任課老師,所以才會特彆批了一間雙人寢出來讓對方住。
而作為雙人寢的另一個住宿生,原身單純是因為運氣好才會抽中這個特殊宿舍的。
原身才剛搬到這個宿舍不到一個月,他的舍友最近正在謀劃從學校搬出去的事宜。
權衡之下,江昭認為,學校遠比這間情況不明的公寓要來得好些。
至少學校不會有一點就炸的小叔子在。
江昭總覺得和沒見過幾麵的小叔子住在一起有些……古怪。
他說不上來是哪裡古怪,但直覺讓他想從這裡出去。
這股衝動愈演愈烈,遲早有一天會演變成更加極端地逃離。
在事態失控之前,江昭想先杜絕這種可能。
他垂眸,徑直掠過明燁朝房內走去,剛一進門,他便迫不及待地關上了門,生怕外頭的人發現他的膽怯。
【係統,你說,明燁會是人嗎?】江昭在心裡問道:【我怎麼感覺,明燁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個……人?和他待在一起,我老是感覺毛毛的……】
他壓低了聲音,【好像有人在盯著我一樣,太奇怪了。】
係統:【抱歉……】
江昭打斷它,【你又要說這不在你的權限範圍裡了是嗎?】他有些生氣,那雙黑白分明的眼裡都帶上了點嬌嗔的怒意,像是燃起的火光一般。
係統的何時能飲不自覺低了下去,【您已經猜到我要說什麼了。】
它頓了頓,看見宿主的怒意值正在飆升,想了又想,最後又乾巴巴地甩出一句解釋。
【係統守則裡有明文規定,我們不能插手小世界的一切。】
它說:【所以,下次這種問題,您問我,我也是無法回答你的。】
江昭悶悶地“哦”了聲,模樣瞧著不太高興。
【你不能插手,舟桁呢?】他忽然想到了什麼,忙道:【舟桁也是鬼,他知道的應該比你多。】
想到手背上的黑霧,江昭麵上露出淡淡的喜色,正要叫他出來,動作忽然一頓。
這裡似乎不太安全。
江昭心頭驀地冒出這麼個想法,轉瞬便歇下心思,目光四處盤桓,最終鎖定了衣帽間。
他昨天就是在衣帽間和舟桁交談的,目前來看,這裡麵應該是安全的。
想到這裡,江昭放好手中的枕頭,不動聲色走了進去,又順手帶上了衣帽間的門。
做完這一切之後,他才摸了摸黑霧,貼著手腕小聲說著。
“舟桁、舟桁,你在嗎?”
【在。】手心浮出一個黑字。
江昭把自己的猜想同他說了,“我總覺得有人在盯著我,你有沒有發現周圍有除了明燁之外的……東西嗎?”他的喉結上下滑動了一瞬,把原本想說的“鬼”字咽了下去。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了,還有,你覺得明燁是人嗎?你能察覺到他身上的不對嗎?”
他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舟桁耐心聽著,一一給出了回答。
【他是人。】
【不會出錯,但他身上的氣息讓我很不喜歡,如果可以,我建議你遠離他,他不是什麼善茬。】
【還有,關於你說的第一點,我不能確定。】
【我不是這個世界的產物,來到這個世界會被世界原本存在的力量壓製,分辨不出哪裡有問題,我隻能確定周圍有沒有人對你有威脅。】
【這間公寓被不明的力量籠罩著,我無法透過這道力量查看到他的本質,你要小心,最好少在這裡逗留。】
手心的字跡頓了頓,像是在深思熟慮。
良久,那行字變了。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夠搬出去。】
江昭頂著這張字,微微愣了下,有些苦惱地蹙起眉尖,“其實我也想搬出去,隻是我才搬進來沒多久,明家人會讓我搬出去嗎?”
【確實是個問題。】
【你可以用學校的事做文章,告訴他們,學校臨時發的通知,讓學生在大四之前都必須住在宿舍,隻有周六周日能夠回來。或者找借口,說你接下來的這個學期會很忙,一直在學校和公寓來回往返不是個事,在路上也會耽誤太多時間,以此為借口搬出來。】
江昭雙眼微亮,忙不迭點頭:“好!你說的有道理,我記下來啦!”
他的聲音軟得能滴出水來,聽得人骨頭酥麻。
舟桁自然也不例外,故作沉穩地寫了個“嗯”字,仗著江昭看不見,耳根全紅成了一團。
好軟。
……好像在撒嬌一樣。
江昭換好衣服便下了樓。
他的目光往餐廳裡一瞥,意料之外的,明燁竟然還沒走,反而停在客廳裡,看姿態像是在等他一般。
他下樓梯的腳步一頓,眼底有慌亂一閃而過。
明朗死了,公司應該會很忙,明燁怎麼還有工夫留在這裡?
不等他想清楚,明燁的目光便掃了過來,探照燈般,看得江昭不自在極了。
他甚至恍惚生出了一股被扒/光的感覺,羞/恥感和不安感成倍往上增長,羞得整個耳尖都泛著紅,壓根不敢抬頭看明燁,任由那道目光將他從頭到尾看了個遍。
江昭在餐桌邊坐下,打算速戰速決,用過早餐就出門。
他可不想和明燁處在同一個空間下了。
這種感覺當真是古怪極了。
椅子拖拉的聲音同時在耳邊響起,江昭拿筷子的手一頓,下意識抬頭望對麵看去。
明燁端坐在他對麵,動作隨意,姿態閒散,“嫂嫂怎麼看起來很驚訝的樣子?”
江昭微愣。
明燁再次開口,語氣卻沒有第一次時那麼客氣,“你既然說你是長輩,那哪有長輩不上桌,小輩就先吃飯的道理,我說的對嗎?——嫂子。”
簡簡單單的兩個稱呼,卻硬是讓江昭打了個哆嗦。
“嗯……嗯。”他移開視線,不走心地點了下頭。
餐桌上一時間安靜極了,隻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間或有碗筷碰撞聲響起。
這種氛圍比之前詭異了許多,江昭味同嚼蠟地吃完,急急忙忙站起身,“我的課本都在宿舍,現在出門去學校,早點去還能多複習一會兒……”
明燁掀起眼皮看向他,那雙眼像刀尖一般,涼颼颼的。
“嫂子一個人出門怕是不方便吧?聽說你在江家的時候,出門都是有專車司機接送的。”
他的目光掃了眼左手的腕表。
“現在的時間有點尷尬,司機都在公司,不如……我送你出門吧,正好我也要順路去公司。”
江昭忙道:“不用了,我可以自己打車……”
“嫂子。”明燁不冷不淡地打斷他,“我媽讓我好好照顧你,要是被他們知道是你一個人出門,又該說我了。”
他的聲音中帶上了些許慢條斯理,說話的語氣不緊不慢,像在敘述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一般,但語氣中隱含的威壓和脅迫卻是無法忽略的。
“嫂子,走吧。”
才一個回合,雪白的兔子便被野狼咬住了脖頸,將嚇暈了的獵物叼回窩裡。
直到稀裡糊塗坐上明燁的車時,江昭才從茫然的狀態中回神,心頭儘數是懊惱。
他怎麼就答應了明燁的請求?
車裡是比房子裡更為私密的空間,一旦發生了什麼,他想跑都沒得跑。
“係安全帶,嫂子。”
駕駛座的明燁冷淡道。
江昭小雞啄米似的點了下頭,手攥緊了胸前的安全帶。
無論心裡想的是什麼,在麵上,他都要裝出無事發生的樣子。
車子平穩地朝前行駛著,江昭全程不敢抬頭,目光克製而拘謹地盯著手機。
車內太安靜了。
安靜得他甚至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除了他的呼吸聲外,他還能聽見明燁的呼吸聲。
一道平穩強健、一道清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