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他否認道。
【您有。以前您是不會注意這些事了。】係統頓了頓,輕聲道:【您和從前有些不一樣,您沒有發現嗎?】
江昭懨懨道:【我和從前沒有區彆。】
他有些困了。
係統:【還是有區彆的,最開始的您不會關心其他人的心情和現狀,除非是牽扯到了您。而一開始的您,也不會同情彆人,更不會換位思考。】
江昭默然聽著,半晌才輕聲道:【是嗎?】
係統點頭道:【是。】
江昭又不說話了,安靜地靠著車窗去看窗外不斷滑過的燈光。
他和以前有些不一樣嗎?
似乎沒有。
又似乎是有的。
——是什麼改變了他呢?
江昭禁不住閉上了眼。
回到公寓時已經很晚了,他和明燁的車一前一後停在公寓樓下。
下了車,公寓前便隻剩下兩人。
江昭邁開腿,徑直朝前走去。
明燁卻在此時叫住了他。
“你喜歡鄔景山嗎?”他問。
背對他站立的江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餘光落到滿載燈火的公寓樓。
他想了想,朝明燁道:“我是你哥的妻子,我喜歡的人是他。”
“還有,明燁,你自己也說了——彆在對我直呼其名了,你應該叫我嫂子。”
“希望下次你叫我的時候能夠記住這一點。”
青年一字一頓地重複道:“我是你哥的人。”
明燁心頭醞釀的硫酸終於在此刻徹底打翻,從內往外溢,一點點、一層層腐蝕著他的心,直至把他腐蝕成了一具空蕩蕩的軀殼,隻剩下空茫的靈魂裝在裡頭。
他在嫉妒。
他嫉妒活人,也嫉妒死人。
怒意在他心頭瘋長,幾乎要將他的理智完全吞噬殆儘,他死死攥緊拳,後槽牙也被他咬得死緊,似乎下一瞬便會失控。
明燁厭惡失控的感覺。
他拚儘全力和身體裡的怒意與嫉妒對抗,直到兩敗俱傷。
明燁在夜風中站了很久,他的口腔內遍布血腥氣,不知道咬的是舌頭還是口腔內壁的軟肉,血液順著他的舌尖滾落到腹部。
他勉力咽下嘴裡的鐵鏽味。
他的靈魂像被撕扯成了兩半,一半靠攻擊自己來獲取短暫的棱鏡,而另一半笑得狂妄又跋扈。
他聽見一半的靈魂對他說。
綁起來。
綁起來。
綁起來綁起來綁起來綁起來……
——把你想要的東西搶過來。
彆再忍耐了。
你很早就想這麼做了,不是麼?從見到他的第一眼,你就想剝去他的衣服,用柔軟的領帶將他的雙手束縛在一起,讓他的眼裡隻能容下你一人,從此以後也隻能聽見你的聲音。
你想將他困在你懷裡。
不是麼?
憑什麼明朗搶了你這麼多東西,甚至是……你喜歡的人。
一個死人而已,他不過是一個死人,你就是把江昭從他身邊搶過來又能怎麼樣?
你遲早可以抹去他在江昭心裡的位置,遲早會成為他口中的愛人。
你想這麼做,彆否認了。
明燁閉上眼,再睜眼時,他徑直忽略了耳邊若有似無的耳語聲,徑直朝前走去。
他身形僵硬得像是一道依附於人的影子。
而他也的確一直活在他人的影子裡。
明燁含著滿口的血上了樓,從抽屜裡拿出一瓶撕了標簽的藥,倒出兩粒咽了下去。
耳邊的聲音變得不甘起來。
為什麼不去做?
為什麼不按照心裡想的去做?
你明明想這樣做。
明燁的目光落到床頭櫃上。
那上麵擺著一個相框,乾淨的玻璃麵映出一道反光,正好遮住了相片上人的臉。
他對另一個他說。
他不會喜歡的。
——他會害怕。
不是麵上淺顯的害怕,而是從心裡散發出來的害怕。青年會永遠記恨著他、厭惡著他、害怕著他。
他的確留在了江昭的心裡。
可卻像病毒一樣,肆無忌憚地侵蝕腐朽這片綠意盎然的土地。
如果江昭真的不喜歡他。
他想在江昭的世界裡做一道穿山而過的風。
一道曾經存在過,但隻存在了一瞬的風。
他怎麼舍得破壞這顆星球、這片土地?
那道聲音戛然而止。
明燁閉上眼,身子徑直向後倒去,重重摔在了地上。
他想,他好像越來越忍不住了。
他想要永遠地獨占江昭。
想要讓對方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沾滿他的氣味,每個感官都熟悉他的存在。
可他不行。
他不能這麼做,他現在這樣已經很過分了。
他得在心底瘋狂的野獸破籠而出之前。
——先徹底地摧毀掉這頭野獸。
這樣才能讓江昭不會被傷害到。
.
房內,江昭打開手機攝像頭,把房間的窗簾拉上,仔仔細細地用相機把整間房都觀察了一遍。
沒有。
他的房間是安全的,沒有他臆想中的攝像頭。
江昭舒出一口氣的同時,又升起了另一種懷疑。
他的目光落在上鎖的房門上,良久,他才下了一個決定,在心內鄭重道:【係統,今天晚上彆讓我睡著了。】
係統疑惑道:【您想做什麼?】
【我之前看過一條社會新聞,一名獨居女性報警,聲稱每天晚上睡著時,她都能感覺到有人在看著她,她實在無法忍受這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了,再這樣下去她遲早會被逼瘋。】
江昭道:【警\察來了之後並沒有調查到什麼,當天晚上,一名女警喬裝打扮假裝成她的好友和她住在了一起。】
係統猜測道:【什麼都沒有發生嗎?】
【不。】江昭說著,自己都有些害怕,【半夜的時候,從床底下伸出了一雙手。】
係統道:【是鬼?】
【是人。埋伏的女警當場把這個人拷住了,經過一番拷問後發現該女子的床下有一個密道,他是樓下的鄰居,同時也是這間房子的房東,每天晚上都會在女子睡著之後從床下的密道裡爬上來。】
係統聽懂了他的意思。
【您猜測,這間房子裡有什麼密道?】
【是。】
江昭回想起這條新聞,心裡都有些惴惴不安,為了緩解這種緊張,他朝係統道:【你看準時機,如果有人……或者其他東西出現的時候,你就給我兌換一點勇氣。】
係統:【好的。】
聽見係統波瀾不驚的聲音,江昭略微有些羨慕。
【如果我是你該多好,這樣我就不會感到害怕了。】
係統沒說話。
大約幾秒後,它用平穩的語氣道:【宿主不必羨慕我們,您擁有的東西是我們得不到的。我們身為係統,有時候也會想要體會一下人類的情緒。】
【人類的情緒沒什麼好的。】江昭懨懨道。
係統:【對於係統來說,這些情緒是繁雜的,但對於情感缺失的正常人來說,這是他夢寐以求的。】
【您是人,是人自然會有情緒。】
江昭躺著沒說話,盯著天花板看了幾秒,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單純地在發呆。
係統心裡有些期待宿主會說什麼,卻見他閉上眼,徑直睡了過去。
它心裡有點失望。
這是它力所能及的範圍內,能給到宿主的最大提醒了。
隻可惜宿主的記憶被封印得徹底,對它的話毫無反應。
半夜三點。
一片死寂的房內忽然響起了一道輕微的聲響。
鑰匙插\進門鎖的聲音。
鎖芯被什麼人輕微地擰動著,而後便是輕到極致的開門聲。
“哢噠。”
輕到幾乎沒有聲音。
周遭一片死寂。
一道黑影從門口走了進來,腳步輕盈無聲,安靜得過了頭,像隻靈巧的貓一樣,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似乎是個人。
這人停在了床邊,從黑暗中投射出一道目光,久久地凝視著床上熟睡的人。
他就這樣一直看著。
目光從未有過變動,克製地停在了那張臉上,沒有往其他地方多看了一眼。
如果一道真正的影子一般。
時間一點點往後走,直到天光大亮時,這人才轉身,即將出門前,他回頭,目光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躺著的人。
而後悄無聲息地出了門。
房門陡一關上,床上的青年猝然睜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