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貓幽綠的圓眼睛裡清晰倒映出了這一幕。
它應該是認得這團霧以及被霧掩住身形的男人的。
看見他後,黑貓壓低的身體一點點軟化,最終變成一灘貓餅,再也不複之前的恐懼和害怕。
被扶住小臂的江昭卻隻感到了冰冷。
觸感一點也不像人類,反而似冰塊般,隔著這層薄薄的皮肉,觸及骨髓。
他眼裡的淚也近乎積滿,好似下一瞬便要哭出來了。
江昭忍不住想,他會就這樣死在這裡嗎?
可他……還沒有找回記憶,他還沒有弄明白他拚了命想回去的現實世界裡究竟有什麼值得他這麼做的。
——他也沒有再見到舟桁一麵。
江昭心裡被害怕和委屈塞得滿滿當當。
他不想死,更不想就這樣糊裡糊塗地死掉。
一滴滾圓的淚水從他眼眶裡墜了下來,滴在衣襟上,像顆珍珠般,圓圓地滾動了半圈才徹底浸濕他的衣襟。
下一瞬,他被人從背後徹底抱住。
被抱了個措手不及的青年一動也不敢動,如同被野獸叼住的兔子一般,僵硬又笨拙地裝著死。直到身後人的頭搭在了他溫暖的頸窩裡。
“昭昭……”
熟悉到極致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帶著些冰冷的氣息,語氣卻是不容錯的想念。
江昭大腦空白了一瞬。
“……舟桁?”
他試探著喚了一聲,聲音輕極了。
“我在。”身後人悶聲道:“昭昭,我找到你了……”
後一句的聲音輕極了,哪怕是和他靠得如此之近的江昭也沒有聽清。
江昭眼裡的淚似珍珠一般,愈來愈多,順著臉頰吧嗒吧嗒往下掉,有的落在衣領,有的落在衣襟,有的順著白皙的脖頸隱入衣服深處。
還有的,落在舟桁冰涼的手臂上。
“真的是你嗎?”青年的嗓音裡含著濃濃的哭腔與不可置信。
舟桁一點點收緊手,將他緊緊抱在懷中。
江昭眼前一片模糊,愈來愈多的淚水讓他沒辦法看清眼前的事物。他甚至沒有辦法分辨出身後抱著他的人真的是舟桁,還是隻是門外那東西的又一次幻象。
如果是幻象,似乎……也沒什麼不好的。
他太久沒見到舟桁了。
真正見到舟桁時,江昭才發現自己其實一直在想他。
屋子裡安靜極了,隻有青年的呼吸聲不斷起伏著,彰顯出他的激動與不可置信。
江昭做了幾次深呼吸才讓自己冷靜下來,勉強止住淚。
他伸手輕輕拍了拍舟桁的手,示意對方鬆手。
舟桁的手收緊一瞬,似是不想鬆開,但下一刻,他卻聽話至極地鬆開了手,後退一步乖乖站好。
江昭抬頭看他,雙眼紅得像兔子,滿臉都是斑駁的淚痕,慘白的唇瓣被咬出了兩個明顯至極的印子,一點淡淡的血色漫上來。
麵頰分明是昳麗的,但眼神卻像隻懵懂的兔子般。
又笨拙,又天真。
江昭輕聲問道:“你是……怎麼回來的?”
這個世界的規則不會允許舟桁回來,它甚至屏蔽了係統A01,逼得快穿係統不得不派出等級更高的係統X過來。
身為偷渡者的舟桁,又是怎麼打破規則,來到他身邊的?
“我想你。”
“我太想你了。”
“我怕我不在的時候,有人會傷害你,有人會搶走你。”
所以他不惜打破規則,隻是為了回來。
——回到他身邊。
舟桁一瞬不瞬地看著他,目光裡滿是認真和固執。
他的五官生得太冷,但每每碰上江昭時,這股冷淡都會散得乾乾淨淨。
他五官中最淡泊的又無疑是那雙眼,宛如高高在上的神祇般,容不下世間任何東西。
而此刻,那雙眼中滿是江昭。
“昭昭。”他輕聲喚道:“我隻是,不想你找不到我。”江昭眼裡又蓄起薄薄的水光,像珍珠,又像新雪,乾淨、透徹,打濕了他漆黑的眼。
“嗯……我知道的。”
眼尾通紅的青年伸手,主動抱住了麵前非人的生物。
舟桁同樣伸手抱住了他,冰冷的目光看向公寓的大門。如果江昭此時還站在貓眼前,便會看見外頭的假貨一點點扭曲撕裂,露出了裡頭鮮紅的一角裙擺。
一雙紅色的尖頂鞋踉蹌了下,它的顏色比之前黯淡了不少,如若說之前是熊熊燃燒的烈火,此刻卻是血液微乾涸時的狀態。
前後不過短短數秒時間,紅底鞋便飛速逃離了這棟樓。
門內,被抱住的男人輕輕垂眸,小刷子似的眼睫遮住了濃黑似墨的瞳仁,與眼眸深處一閃而逝的猩紅。
他在心底道:不,你不知道。
——祂不會讓他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