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糊塗蛋兒(1 / 2)

其實,嚴格說來,沈蕪和戎衡算不上有多熟,真正打過的交道也就那麼幾次,而且似乎每次都不歡而散,可這人就是能在她心裡留下一席之地。

有些人天生有種特彆強大的存在感,沒道理可講。

沈蕪和戎衡對視沒多久就各自挪開了目光,在宮人的指引下前往朝天門,參加太子的及冠大禮。

這是完完全全屬於太子的一天,就連皇帝都成了陪襯。

太子站在高台之上,微微屈膝低頭,以便天子為他加冕,禮官從旁唱和,似乎在朗誦古老的讚歌,哼哼唧唧又像是在念梵文。

沈蕪聽不太懂,瘦小的她隱在人群之中,老老實實弓腰行禮,用眼角餘光偷偷瞧著高台上那萬眾矚目的男子。

這一刻,太子離沈蕪就好像一萬光年那麼遙遠。

他獨自成了一處風景,周圍的人都刻意跟他隔開距離,他焚香禱告祭天,進行儀式的一環,昂揚的身軀挺得筆直,比所有人都要高壯挺拔,明黃袞衣通體用緙絲織就,以日月星辰等十二章紋為飾,端的是威儀大氣渾然有度,仿佛帝王天生就該這個樣子,高山仰止,令人敬畏,猶如神祇。

“收著點,不要太過了。”

站沈蕪身旁的戎衡一直在留意她,見她看男人看得失了神,心裡頭有那麼一點不是滋味。

太子確實有帝王風範,可他若是穿上那一身,受眾人膜拜,也不會比太子差。

戎衡這念頭一旦生出就忍不住多想,想他和太子年齡相仿,太子已經是如日中天,坐上那位子隻是時間問題,而他等叔父的回信等了兩年,如今總算召他回去,卻是將自己搞不定的爛攤子丟給他。

儀式完成,天子和太子乘坐龍輦先行,隨後皇親國戚文武百官跟隨,浩浩蕩蕩前往中正殿,外邦客人們則被引到筵席上,等著太子換了服裝前來宴客。

沈蕪身為金陵國王孫,和國內來的使臣一道,坐到了席位上,使臣退後沈蕪半個座位,見沈蕪徑自吃著飯前點心,對他不理不睬,不由稍稍上前靠近沈蕪,低聲耳語。

“殿下,您在這裡過得可還順遂?”

順遂?

這人哪來的臉說這話。

兩年多了,她

都是靠著大乾接濟度日,母國呢,對自己不聞不問,連封信也不來一個,現在還好意思問她順不順,臉皮可真厚。

沈蕪挑了眉,要笑不笑望著男人:“甘大人看我這樣,是順還是不順呢?”

甘榮被沈蕪看得心兒猛地一跳,麵上微紅,怔怔失語。

這殿下真的是往小妖精的模樣在長,怪不得糊裡糊塗的國主也開始擔心了,當初送過來的時候考慮欠妥,現在想召回去也不大如意,得大乾皇帝許可才成。

不過,國主已經修書一封遞交天子,隻要有個新質子過來交換,天子也不會在乎被押在大乾的是哪一位?

小殿下這瘦胳膊瘦腿,就算回了金陵,也不可能對大乾構成威脅。

“臣這回前來,就是想告訴殿下一個好消息,讓殿下歡喜歡喜。”

“什麼好消息?”

沈蕪心頭咯噔一緊,不覺得好,反而湧上一股不詳的預感。

甘榮一心想要邀功,沒發覺沈蕪臉色有變,喜滋滋道:“國主最近越發惦記殿下,體恤殿下在大乾多年,兢兢業業勤勤懇懇,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特地請示天子,想將殿下提前接回金陵,將殿下的堂弟換過來,接替您的職責。”

原本存了一絲僥幸,聽完甘榮的話,沈蕪心情蕩到了穀底。

戎衡和沈蕪的位子隔得近,又刻意往沈蕪這邊靠,耳力極佳的他七七八八將兩人對話聽了個大概,麵色也是一沉。

他都還沒出去,她就要先走了,金陵和烏孫相隔更遠,想見麵,也更難了。

“殿下,殿下,您在想什麼呢?”

莫不是太開心,都失神了。

沈蕪調整心情,擠出一抹笑容:“祖父可有提到我那堂弟何時過來?”

“等天子批示了國主的請求,臣就帶著您回去,那邊再派人來。”

這麼說,可能她沒幾天就要前往金陵了,小王孫的母國,卻跟她沒有半毛錢的關係。

“她不會回去,你一個人離開。”

戎衡終於忍不住出聲了,甘榮陡然聽到這冷冷的聲音,怔了一下,以為自己耳背,轉過身,看到隔壁坐席眼神陰鶩的英俊年輕人,冷不丁駭住。

“戎王子何出此言?我國主思念孫兒,特召殿下回去承歡膝下,此乃金陵國事,也

是國主的家事,戎王子身份有礙,還是不要攙和為好。”

甘榮自覺說得在情在理,也做足了情麵,但想不通的是這位王子麵色反而越來越黑了。

戎衡盯著沈蕪,忽而站起身推開了甘榮,將沈蕪拉了起來,拽著她往燈火闌珊的地方走去。

沈蕪力氣敵不過戎衡,連走帶跑被他拖到了少有人至的昏暗角落處。

戎衡將沈蕪抵在牆角,背光而立的他麵色幽沉,盯著她的眼睛黑暗中反而亮得驚人。

“戎王子貿然將我從席上帶走實在不妥,若是太子到了不見你我,這不敬的罪名,戎王子願意擔,沈蕪卻不想奉陪。”

沒有了那層表兄妹關係,又整整兩年不見,沈蕪對戎衡那點熟悉的感覺也散得差不多,又被他這樣粗魯拉走,泥人也得有三分氣,加上突然得知要回金陵而起的迷茫和煩躁,全都發泄在了對戎衡的不滿中。

戎衡捉住她想推開他的手:“我帶你回烏孫,幫你找母親,幫你的父親重新成為世子,或者直接上位。”

直直白白袒露自己的想法,戎衡不想再等,也等不下去了。

沈蕪驚得嘴巴微張,一瞬間忘記了反抗,腦子裡一片空白,不知道說什麼了。

他怕不是瘋了,自己都前途未卜,還慫恿她跟他一起走,她人生地不熟,把未來全都押在他身上,怎麼想都不靠譜。

“你先把自己顧好,我和我的家人就不勞你費心了,放開,我要回去。”

沈蕪對這種凶險指數太高的事情向來是敬而遠之,誰知道他把她騙到了烏孫,會不會改主意,反正到時她在他的地盤,也隻能任他宰割了。

太子雖然危險,但也就言語上的強勢,自從那次湖心亭召見她,讓她喝了個大醉,之後就很少管她了,估計對她失去了興趣,如今再看,反而是東宮最適合她藏身。

不過太子及冠以後就要選妃,便宜祖父又想召她回金陵,好像也不比跟戎王子去烏孫強哪去。

沈蕪這麼一想隻覺頭更大了。

戎衡也不打攪她,靜靜等著她想開,她未必有更好的選擇,他指給她的才是明路。

“二位殿下,壽宴即將開始,請回到各自位子上。”

突然冒出來的男人聲音,沈蕪回頭,就

見雙胞胎之一站在不遠處,舉著燈籠麵帶微笑看著他們。

沈蕪愣住,他是哥哥,還是弟弟?

弟弟好像笑得更好看。

銀甲衛還真是無處不在,一點風吹草動都能驚動他們。

趁著戎衡分神,沈蕪趕緊推開他,理了理衣擺,看了不知道是哥哥還是弟弟的男人一眼,雙手負在後背,若無其事地揚長離開。

戎衡這回沒有阻攔,盯著沈蕪的後背直到看不見了,這才轉過頭看向銀甲衛。

“叫你哥哥來,你打不過我。”

沈蕪分不出,他是識得的,這兩年,兄弟倆沒少盯梢他,兩人輪流著來。

“戎王子言重了,在下隻是想請你回到座位上,太子快到了,您不在,不妥。”

這頭,回到筵席上的沈蕪心神不寧,對麵小公爺頻頻向她舉杯,她也沒留意到,低著頭,手捧杯盞顧自失神。

“太子到!”

潘英高聲揚起。

沈蕪頓時心神一顫,下意識地抬起了頭,就見太子換了身月白色蟒袍,腰掛九轉蟠龍玉,一改儀式上的肅穆威儀,更為豐神俊朗,龍行虎步走到主位上,抬起了手,麵上帶著淺笑道:“眾卿無需多禮,坐下吧。”

太子一眼掠過去都有看到,可沈蕪總覺得太子瞟向她這邊時好像停頓了一下,目光掠得有點慢。

沈蕪瞬間正襟危坐,目不斜視,努力避開和太子視線上的碰撞。

他都遺忘她兩年了,再想起就不大合適了。

沈蕪內心也是矛盾的,她也鬨不清自己到底是希望太子想起她,還是繼續漠視。

一頓飯吃得沒滋沒味,直到沈蕪收到了上菜內侍悄悄遞過來的條子,她又悄悄摸到手心,掩袖打開一看。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五皇子的字跡。

沈蕪頓時無語,抬眼不經易看向五皇子的方向,卻見他不聲不響喝悶酒。

這位表哥在一年前定了親,戶部尚書的女兒,不高不低中規中矩,據說賢妃自己挑的,她是滿意了,她兒子就不好說了,瞧這副醉酒消愁的可憐樣。

長大了,煩心事也多了,人人都有一筆說不清的爛帳。

沈蕪想了想,對著正欲轉身離開的內侍輕輕道:“不可。”

這兩年賢妃對五皇子的看管更嚴了

,還特意拜托過太子,希望他對弟弟多加管教,安排一些不那麼重要但鍛煉人的活兒給五皇子做,讓他修身養性,把性子練得更沉穩。

這一練,好像過了,五皇子不僅穩,反而沉下去了。

沈蕪感覺得出五皇子對這樁婚事的抵觸,可她一個外人也做不了什麼,隻能在心裡默默給表哥點蠟。

興許事情沒那麼壞,尚書家的女兒若是長得漂亮又性子好,占便宜的就是五皇子了。

有太子鎮著,場內的眾人還算規矩,一個個搶著跟太子敬酒,但誰也不敢勸太子喝,都是自己先乾為敬,太子意思一下抿兩口。

畢竟這麼多人,太子又不能厚此薄彼,乾脆一視同仁。

等戎衡過後,就是沈蕪了,太子的眼神也隨之掃了過來,看著沈蕪要笑不笑,眾人的目光也跟著太子集中到沈蕪身上。

然而,不知是誰嘀咕了起來。

“這位沈殿下怎麼瞧著越來越---”

“俏了是吧!”

“對對,若是皮膚白點,就更精致了。”

......

沈蕪隻覺四麵八方的視線都朝她射了過來,射得她頭皮發麻,起也不是坐也不是。

最後,還是身旁的戎衡給她解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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