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死論文的少女(1)(1 / 2)

我格格不入於一切,和所有相同:

我處於一個清醒的睡眠中,做著瘋狂的夢。

——費爾南多·佩索阿

天才是教令院的特產。

艾爾海森見識過很多天才,但九方——艾爾海森的師妹,他並不知道該把九方歸於哪一類。

記錄理應精確,每行字母都要準確而精妙地表達它的意義,它們的排列應該像歌曲中的音符那般嚴絲合縫。

但音符被打亂了,紙上滿是謬誤。它們有些或是來自詞語的拚寫,或是句子的組合,又或是錯亂的格式。

這份知論派的論文,就像是一場天災。

論文的署名是九方,破格入學的“天才”。

即使是艾爾海森也聽過她的名字,在擦肩而過的學者們的議論中,亦或是在圖書館的竊竊私語中。

學者們稱呼她為,能破譯古蒙德語的天才。

但僅僅從這篇論文中,艾爾海森看不到任何天才的痕跡。

論文就像大街上隨便拎出一個大字不識的沙漠傭兵寫的那樣。傭兵輕蔑地打量著教令院的學者,扯了扯嘴角說,你們也不過如此。然後用他的拳頭隨機撂倒一個無辜觀眾。

艾爾海森就是那個無辜的觀眾。

他難以置信九方竟然還是個知論派的學者,一個就連最基礎的拚寫都會搞錯的知論派學者。

大多數時候,艾爾海森都能與教令院大多數人保持著相安無事的關係。因為他從不對其他人的事指手畫腳,他尊重所有人,但也與所有人格格不入。

但那是對普遍意義上的教令院學子的做法。

看了這篇論文後,艾爾海森便無法心平氣和。

這可能是出於他知論派學者的本性,他怎麼能允許文字的美被破壞。它們如此殘酷地被九方扼殺了,就像童話裡的公主等著艾爾海森拯救。

於是,他去找了論文的主人。

那是個大約十四、十五歲的少女。

她看到了艾爾海森手裡攥著的論文,標題那裡署著她的名字。

“你就是負責我論文審核的學長?”

艾爾海森沒有回答她,隻是把論文像扔垃圾一樣扔到了房間中間的桌子上,他平時不做這麼沒有禮貌的事。

被丟到桌子上的論文正好展開了它中間的一頁,密密麻麻的紅色批注,就像鮮紅的血覆蓋上了論文每一處的錯誤。

忍得真好,明明要氣炸了。

九方心想,並叫住了正打算離開的艾爾海森,“所以,我的論文,是不通過嗎?”

身穿緊身衣的男人停住了,“回答這樣顯而易見的問題是在浪費我的時間。”他一向習慣用諷刺來表達憤怒。

“但是,會通過的。”他身後的女孩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語氣,“即使你認為它是垃圾,”聲音微微停頓,“好吧,我也認為它是垃圾。”

“不過,裡麵的內容怎麼樣?”

“你是指你論證沙爾·芬德尼爾的公主就是春之女神塞萊斯特的部分?小姐,你以為你是在寫推理嗎?”

“推理,我還沒有看過這裡的推理,謝謝你的提醒,我有空會去欣賞一下的。”

九方就像是沒有聽見他語言裡的諷刺。

艾爾海森感到無法忍受,他既覺得這浪費了他的時間,但如果不糾正九方,又如鯁在喉,“文字自誕生以來,就一直沉默地記錄著一切。學者的任務是透過文字,去收錄文字背後的真相,而不是去創造和臆想。”

“是的,我明白,”九方突然向前拉過了他的手,艾爾海森沒有來得及躲閃,便被她拉到房間的陰暗一角。

那是一麵布滿痕跡的牆,牆上密密麻麻地粘貼著被剪裁下的論文和書籍的殘頁,它們以某種未知的規律擺放著,紅色的箭頭到處都是,就像紅色的線連接了所有文字,這些紅線最終彙成了河流,指向了最終的真理——沙爾·芬德尼爾的公主乃是春之女神塞萊斯特。

這太過瘋狂,艾爾海森掃過這些被裁減得支離破碎的文字,它們散發著一種魔力,那種魔力叫做真理。而學者是真理最忠實的奴仆。

“這並不是實際的證據 ,你無法用彆人的文字去推導真理。”

“你說的沒錯,所以我申請了去蒙德的實地研究,”九方散漫地坐到了桌子上,毫不在意地坐在自己的論文之上。

“但如果論文被斃掉了的話,一切都玩完了。所以……你會幫我的吧,不知名的學長?”

即使是最傲慢的天才,也不會把論文墊在屁股下麵。她好像狂熱於曆史的真相,但又對自己的學術成果不屑一顧。

真理具有壓倒一切的破壞性的,它會破壞人的處世準則。

為避免麻煩,艾爾海森一向與人保持疏遠,在他看來,教令院學者都已經在尋求真理的路上迷失了自我,誤將真理當成自我實現的工具和捷徑。

但九方不同,她把真理當成買一贈一的贈品。

“……明天,在工作時間內來教令院一樓思辨區找我。”

如果忽略那些愚蠢的拚寫錯誤,那篇論文確實閃著真理的曙光。

況且,錯字必須被糾正。

在聽到了想要的回答後,九方從書桌一躍直下,她拿起書桌上被坐得皺巴巴的論文,把它直接扔進了垃圾桶。

“不能總叫你不知名的學長吧?你說對吧,緊身衣男。”

這個緊身衣男的穿衣風格,總會讓她想到拉帝奧教授。怎麼回事,現在學者的標配不是文弱,而是肌肉嗎?

在意識到了不能跟九方一般計較後,艾爾海森妥協了,沒有去爭辯緊身男的稱呼,“艾爾海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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