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墮入笑罵由人的塵世,威猛有力的羽翼就寸步難行。
——波德萊爾
那是從天而降的大火,將一切都燒毀了,連同加雷斯的過去、現在和未來一起。
“加雷斯……”
加雷斯耳邊總圍繞著這些聲音,他們呼喚著他,曾經是那麼親切,但現在卻成為了他的夢魘。
一道聲音將他從夢魘中喚醒。
“尊敬的王子殿下,請前往火神殿吧,國王陛下和大祭司在等您。”
是啊,終於到了這一天——他即將加冕為新皇的這天。
他望向鏡中的加雷斯,那個他有著一張完美有如天神的臉,火紅的頭發就像火焰一樣張揚地燃燒,繁瑣而華麗的國王禮服在身上服服帖帖地順從著,與禮服相搭的是華而不實的祭典式佩劍。
加雷斯拔出那把劍,刀刃一出鞘,便有如寒光在喉。
但是,“換一把劍吧,把我那把狼的末路拿來。”
“可是殿下……”
侍從想說什麼,但很快屈從在加雷斯越發威嚴和冰冷的眼神中。女仆恐懼著顫抖地為他奉上了一把黑鐵式的古樸大劍。
那實在與盛大的加冕儀式格格不入,那把劍看起來又笨重又粗俗,可王子卻偏偏情有獨鐘。
加雷斯換上了狼的末路,握著那把劍,他終於有了實感,他想做的事終於近在眼前了。
握劍的右手忍不住地因為興奮而不斷顫抖,加雷斯麵上一片平靜,隻是輕輕用左手蓋在了顫抖的右手上。他還不可以露出一點破綻,即使這裡隻有害怕大於尊敬的侍從。
“我最親愛的孩子,王國最英勇最高潔的騎士,火之神最虔誠的教徒——加雷斯,在神明的見證下,你將繼承我的王座,成為……”
還沒有來得及說完,即將被戴上的王冠重重地摔在地上,上麵綴的寶石散落一地。
一顆頭顱便落下了。
神情永遠凝固在不敢置信的那秒,那是老國王,加雷斯的生父。王國曾經最有威嚴的人,現在他的頭顱狠狠地摔落到地麵上,卻無人在意。
第二顆頭顱來自大祭司。
他見證了老國王在麵前被斬首,□□竟然因為極度恐懼而失禁了,他一麵高聲呼喚著守衛,一麵滑稽地四肢並用向門外爬去。
神明的祭司,竟然沒有一點直麵死亡的骨氣。
加雷斯在心裡嘲笑著,他很快就追上了祭司,糾著祭司的頭發把他拽向了冰冷的高台。
那張因為年邁而擠滿橘子皮一樣褶皺的臉失去了往日的高高在上和傲慢,雙眼過度驚恐而已經腫脹地像雞蛋一樣,嘴一邊顫抖一邊高聲說,“你不可以殺我,我可是祭司,你會忍怒火神大人的……”
先是拿神明恐嚇,再是用金錢收買,最後則是失態的謾罵。
“加雷斯,你這個罪人。你的靈魂會墮入最黑暗的地獄,你永遠都不會有得到神明寬恕的一天……”
未儘的咒罵隨著頭顱的落地終止,而直到他咽氣,他念念的神明也沒有來。
為什麼呢?
加雷斯在心裡嘲弄著,他們所信奉的火之神不過是一個空有神明名號的懦夫,祂無力守護自己的威嚴,永遠躲在國王和祭司背後,祂從未庇護王國的子民,任由他們被國王和祭司層層盤剝。
就是這樣的火之魔神,加雷斯也不打算放過祂。
擁有更大權能的魔神降臨了。
他們的神明擅長躲貓貓,但今日的祭典,祂一定在,所以祂無處可逃。
更強大的那位就像貓玩弄老鼠一樣,先是用爪子撥弄來撥弄去,在欣賞了獵物驚恐而賣力的逃生後,終於心滿意足。獵物發出了一陣極其痛苦的悲鳴,祂怨恨著,但懦弱的本質讓祂不敢對上更強大的魔神,於是祂把所有的詛咒都對準了加雷斯。
“加雷斯,你這個叛徒!”
黑焰般的魔神殘渣化成一條巨大的黑蛇,將加雷斯吞入腹中。
更強大的那位沒有出手,祂像是看戲一般任由殘渣四處發瘋,還開口嘲弄著“……喲,還挺大脾氣的,可惜本事是一點也沒有。”
話音剛落,如同飛鷹一樣的火焰便破開了黑蛇的肚子,加雷斯從肮臟的殘渣中走出,那些黑焰還沒有放棄糾纏加雷斯,它們就像藤蔓一樣順著加雷斯的身體爬行,但加雷斯還是自如地行動著,就像黑焰不存在一樣。
“需要我出手嗎?加雷斯,我還挺喜歡你這破脾氣的。”
魔神咧開嘴,露出一個極其扭曲的笑容,“哪怕你背叛了自己的神明,沒有一點忠誠;殺死了自己的父親,沒有一點仁慈;毀滅了自己的王國,沒有一點正義。”
加雷斯沒有反駁,也沒有祈求,黑焰鑽入了他的皮膚,成為了他如影隨形的罪惡痕跡,“記住你答應我的事,建立你的統治,但不要傷害這個王國的普通人。”
眼前這個魔神,雖然性格惡劣,但卻會庇護普通人類,王國隻是換了新神,太陽還是會照常升起,月亮也會照常落下,一切都會變好的。
但是,不要再有什麼國王了。
加雷斯拿起摔落在一旁的王冠,它即使破碎了,也帶著驚心動魄的美麗,來自上麵還沒有掉落的寶石,它們閃耀地太好看了,以至於加雷斯一看到就會作嘔,那見證了層層的剝削,凝固著人民的血淚。
“誒?你不想做國王嗎?我本來打算讓你成為我嶄新王國的新王呢!”魔神就像人類一樣大喊大叫著,可麵上卻是和蛇一樣的陰冷。
加雷斯沒有回複,他脫下了染上血的禮服,拿上那把狼末,離開了火神殿。他此生再也不會踏入這裡了。
但是,火焰再次從天而降了。
加雷斯信錯了神,新的神明倒不是懦弱,而是殘暴。
從天而降了的火焰燒毀了無數個村莊,人們還沒有發出慘叫,就步入了死亡。這火焰多麼像曾經燒毀加雷斯家鄉的火焰啊。
那個時候,加雷斯還是個普通的紅發騎士,他和這個小鎮上的所有騎士一起長大,一起訓練,一起迎擊,也是一起……反抗來自國王和祭司的命令,那要求他們交上幾整車的糧食,可是就算不吃不喝,小鎮也沒有那麼多存糧。
他們本身是虔誠的教徒,是王國的騎士;但是,為了守護弱者,為了保衛家園,他們不得不舉起反旗。
可純白繡著鳶尾花的旗幟很快便染紅了,來自國王和教士的精英軍隊像颶風一樣到來,缺衣少食的自衛隊騎士和人民不是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