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這麼多年,又一次和五條悟的單獨約會讓她費儘心思,現在終於成功地舒了口氣。
她隻化了淡妝,戴上了素淨的耳環和項鏈,彆的地方沒怎麼捯飭自己。
按道理來說,麵對喜歡的人,每個人總希望能夠以最為出彩的一麵出現在對方麵前的。
奈何喜歡的人是自己的同事,已經見過她太多次素顏的模樣,往日裡她基本上不怎麼化妝——因為總是需要代課,每次體術課完畢之後都會出汗,妝花了更難看。
現在因為這場單獨的約會,而鄭重萬分地化上太過精致的妝容,恐怕就會顯得用力太猛。五條悟恐怕會再次看出來她的心思的,這樣就會弄巧成拙。
“真的不會很奇怪吧?”冬月暄望著鏡子裡的自己,“上一次為妝容苦惱還是初中的時候啊,來高專上學之後基本沒化過妝呢,技術似乎一落千丈了。”
“不用擔心,就算對方是good looking guy也不用擔心!小暄要對自己的長相有自信嘛。”鈴木園子給她打氣,“好好把握這一次機會啊,如果沒有彆的意思,肯定不會訂這種愛情電影的票啦。”
冬月暄揉了一把自己發紅的耳尖,終於讓心跳重新平靜下來了,失笑著搖搖頭:“他肯定沒有彆的意思哦。”
她一定會努力按捺住不切實際的幻想的。
出門前,冬月暄倏地想起了什麼似的,走到床邊,再次用很熟悉的力度,用力到發痛地擁抱了一下懷裡的五條貓貓,然後作彆:“等我看完電影回家哦,Sa-to-ru.”
她拎著手提包,快樂地往公寓外走去。這是漫長的時日以來第一次覺得發自內心地輕盈,身體好像乘上了一陣風,舒展得幾乎要飛起來——
肩膀驟然一疼。
冬月暄腿一軟,膝蓋一屈,差點跪在地上。
她慢慢地直起身子,抬手捂住了右側的肩膀。
另一隻手點亮了手機。
Line上正巧發來一條信息:“老師我在樓下了哦,冬月可以下來了。給冬月帶了老師我超超超喜歡的銅鑼燒和鯛魚燒哦~”
冬月暄察覺自己的唇角情不自禁地上揚。
他的任何一條信息,任何一個波浪號都能讓她心情格外好,好到右臂突然變得冰冷僵硬也完全無所謂。
她站在漆黑的樓梯口,費勁地打開手機的手電筒,把領口扯到一邊,竭力看著白皙圓潤的肩膀上的那個痕跡。
是一個蝴蝶狀的紋路。
小小的,黑色的,還沒有扇動翅膀的。
冬月暄站定,給五條悟發短信:
“抱歉老師,你可能還得等我十分鐘[墨鏡貓貓誠懇致歉.jpg]”
她唇角牽起,目光卻冷然地盯著蝶狀紋路。
沒有施展“不等價交換”,因為五條悟就在附近,以他的敏銳程度,一定會發現的。
漫長的十分鐘終於過去,冬月暄甩了甩手臂,確保冰冷僵硬的感覺消散了,便立刻像原先那樣輕盈、鬆弛地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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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想要什麼?”五條悟站在自動販賣機前,掌心裡有一小把的硬幣,“想要熱飲也可以哦,今天老師我請客。”
哪怕是冬天,冬月暄也依舊鐘情於冰冰涼涼的波子汽水:“想要蜜瓜味的波子汽水。”
從取貨口取出來的時候,冬月暄忽然又問:“五條老師今天會全部請客嗎?”
他轉過頭來,新纏上的繃帶似乎綁得有點緊,冬月暄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眉骨的輪廓。她略略有點走神,目光順著眉骨、鼻梁、嘴唇、喉結一路下滑,滑到他今天穿的私服上。
駝色的立領風衣裹著鋒利且大的喉結,黑色褶皺寬鬆西褲質感很好,愈發顯得腿長,站在她的身邊時很有分寸,卻仍然會微微地往她這邊傾身一點點。
這下完全地像是她的男友了。
可是在兩人相處的時候,原本被學生們一並稱為“老師”的同事關係被無限弱化了,冬月暄又開始仰視他,而他麵對她的時候,時而稱他自己為老師,時而不是。
自稱老師的時候大概是想拉開距離,而不帶“老師我”三個字的時候,應該是很善解人意地不想用老師這個身份來壓製同為老師的她,或者是向他們的學生們無形中強調她也非常可靠的事實。
“冬月,”五條悟的聲音把她拉回來,她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走神了,而他隻是頓了一下,又恢複了從前那種歡脫的腔調,“啊呀啊呀,當然可以,今天老師全請客哦,隨意消費。”
“想要這裡麵所有口味的波子汽水,想要超大桶的爆米花,”冬月暄覺得自己有點貪心了,卻還是忍不住道,“電影看完了以後,老師能不能帶我去你推薦的甜品店?我其實也挺喜歡甜品的啦。”
成功抱著滿滿一桶的爆米花坐在電影院裡的時候,她才發現大事不妙。
大事真的不妙,這場電影的座位席上……全都是情侶,是那種親昵和排他性自然而然溢出,眼神交流間就好似已經纏綿千萬遍的熱戀中的情侶啊。
她味同嚼蠟地又往自己嘴裡塞了幾個奶油味充足的爆米花,旁邊的五條悟倒像個沒事人,很自然地探手一起分食這份爆米花,速度有那麼億點點快。
電影還沒開始,爆米花已經消耗了不淺一層了,加上五條悟本身就是太過耀眼的存在,這使得周圍的情侶們紛紛轉過來看他們,視線裡帶著好奇和窺探。
“五條——”她輕輕地喚了一聲,下意識地咬了咬唇,竭力壓下那種由衷的不自在感,把“老師”的音節壓低了,以免旁人聽見而詫異,“吃慢一點,看電影的時候再開始吃啦。”
說完最後一個語氣詞,電影院忽地暗下來了。
這是這場愛情電影要開始的前奏,冬月暄在這一秒鐘完完全全是下意識地去看他。
她其實很知道怎麼偷偷地看他而不被六眼發現,這需要相當精準的極短暫的時間控製,還有試過千百次最正好的角度。
她本來有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把握這場窺視不被發現。
然而冬月暄也沒想到,電影黑下來的這一刹那,她踩中了百分之零點一。
因為她放在心間最深處的五條悟,在這個瞬間,毫無征兆地轉過頭來。
他們正好對視。
——電影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