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可疑地沉默了片刻。
在這沉默之中,冬月暄品味了一下方才五條悟的話,覺得自己半夜摸過來的行為也被內涵了,沒忍住為自己辯解了一句:“不好意思老師,我隻是看到門開了,以為沒人,走進來的時候也不知道燈,我——”
她卡殼了一秒鐘,整個人宛如一具灰白色毫無生命力的雕塑。
因為她突然想到,剛才摸到的是……
腦海中不可遏製地倒放出方才的觸感。
綿實的,不硬不軟的。
她以為是牆麵。
所以其實摸到的是五條悟的胸口?!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剛才站在那裡不出聲啊!
她的臉霎時間紅透了。
小慎被拎起來,四肢胡亂撲騰:“我也是為了爸爸媽媽的幸福嘛,拜托爸爸你想清楚一點啦——”
小小的手心被“啪啪”輕輕地打了兩下。
冰淩淩的[六眼]裡冒出不可置信:“爸爸你恩將仇報!”
五條悟幾乎要被這小崽子氣笑了:“有沒有搞錯呐,你國文水平有待精進吧?”
五條慎小朋友自然知道五條悟不會真的對她發火。
她轉過頭:“麻麻抱抱!”
坐在桌子上的冬月暄遲疑一秒,還是伸過手,一把攬住小團子,摟進懷裡輕輕地拍了拍。
月光下,她漆色的發上被鍍上了一層泠泠月輝,長睫上清輝流轉,周身氣質在這個寧靜的夜晚溫柔非常。
五條悟不做聲了,徹底鬆了手,重新疏疏懶懶地倚在牆麵上,不說話。
白毛幼崽使勁兒蹭了蹭冬月暄,幾乎是用上小貓崽子最大的本事來蹭,蹭完以後又對著五條悟伸出兩隻手,乖乖巧巧地道:“要跟爸爸睡——”
五條悟靜靜地望著這小孩演戲,不說話。
冬月暄見五條悟沒動靜,知道他多半是不願意。
她大概也猜到了。
咒術師都是很警惕的群體,尤其是五條悟這樣的最強,半夜有人靠近他的床沿,恐怕第一個本能反應就是快準狠地把對方弄死。估計死也就是一秒鐘的事情,一秒鐘以後意識可能才會清醒,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麼。
要是這小朋友胡搞,說不定真會出意外。
就在冬月暄想要勸服這小孩的時候,五條悟揉著太陽穴,捏著小崽子的後脖頸,跟掐住貓的命運後頸皮似的把她提溜了回去:“下不為例。”
冬月暄見狀,平靜地道了晚安,然後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小慎哼唧哼唧地摟住五條悟的脖子蹭了蹭,然後又一下子跳進五條悟的被子裡,把自己裹成一根熱狗,快樂地滾來滾去:“誒嘿,想不到吧!”
五條悟重新抽起旁邊的眼罩,隨口搭了一句:“想不到什麼?”
“我身上沾滿了麻麻的味道!現在!我要把爸爸你的被窩,統統塗滿媽媽的味道——統統塗滿!”
命運的後頸皮再次被捏住,五條悟把新抽出來的小毯子披在小慎的身上,隨後跟揪麵團似的反複捏著她的臉。小慎版海苔飯團被大人卷好了,還用咒力捆上了放在床側,確保半夜不會誤傷,這下她終於老老實實地一動不動了。
今天的儀式雖然被破壞了,但在小慎小朋友的眼裡,她的強行祈禱其實已經成功了。
不然,為什麼今天爸爸媽媽之間的氣氛有點不一樣呢?
想通了這個以後,小慎小朋友呼呼大睡。
而五條悟扯上被子的那一刻,紮紮實實地嗅到了冬月暄身上的氣味。
是甜的、柔軟的,像帶點鹹味的太妃糖,底色是濃鬱的咖啡色,醇香,但味道很淺淡。
這個味道實在是太讓人舒適了,因為嗅著嗅著很容易習慣,相處久了會不自知地染上同樣的溫柔氣息。
然而正是這樣能夠撫慰人心的氣味,卻讓他在今夜難眠了。
月光下,她被他放在桌麵上,姿態是引著頸項的,雪白的一段脖頸幾乎要融化在月色裡,那樣脆弱。
脆弱的東西不會引起他的注意力,隻有強大的東西才能挑起他的興奮。
可是鼻尖確實都是她的氣味,揮之不去;而月光下她虔誠的姿態,那看上去仿佛要引頸就戮的、恐怕她本人都沒能意識到的姿態,卻反反複複地在他的視野裡回放。
不知是何時入的夢鄉。
他夢到了猩紅的火,泠泠的月色,綺麗的蝶彙成漫天的湍流,槿花轉瞬之間由開到敗。
他仿佛是活著,又像是離去,而眼前人保持著引頸就戮的姿態,仿佛隨時可以獻上生命。
“……爸爸?”小慎打了個嗬欠,看著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床上坐起來的人,擔心地伸出手來想要給他順毛,發現咒力解開了,“做噩夢了?不怕不怕,小慎給你一個——擁抱!”
說完,她就猛地一下抱住了五條悟的手臂。
五條悟這才回神似的。
他低頭戳戳小慎的呆毛,想了一會兒:“不,應該是好夢呐。”
不然醒來,就不會有這種充盈又空茫的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