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花一朝·1(1 / 2)

冷流灌入耳鼻,肺部的空氣幾乎要消耗殆儘。

意識尚未模糊之際,冬月暄嘗試著召喚出黃銅天平,試圖兌換足量氧氣,哪怕此刻氧氣的代價會高昂到幾乎與生命持平——可是她失敗了。右肩上始終陰冷一片,她無法發動術式。

如同所有溺水的人一樣,在最後幾秒她無可奈何地張開了嘴想要獲取氧氣,水流竄入喉嚨口。

最後一個念頭是,死時果真會是孤身一人。

擠肺的痛苦在胸腔炸裂開來,走馬燈回轉,死前所有的記憶都和一個人有關。

他戴著墨鏡的樣子、纏著繃帶的樣子,他心情不好唇角平直、他心情糟糕唇角誇張上揚、他心情愉悅唇線微微上翹,他如天空延展的海天色眼瞳、如霧凇般根根分明的純白眼睫……

想見悟。

想見悟。

……她隻是想見悟啊。

可是她發不出聲音了。

……

“咳、咳咳。”她被水流衝出來的時候,有種不真實的感覺。睜開發痛的眼,直麵的是數十丈高的湍流。

飛濺的水珠在她身邊化作盈盈的蝶,她心念一動,便從這瀑布中躍出,渾身淋淋漓漓裹著濃鬱的潮氣。跌坐在岸上時,她身上的衣襟濕透了,在乾燥的地麵上滑開一大片水澤。

抬眸極目遠眺,陰涼的空氣吹在她裸.露的肩頸處,點起一陣雞皮疙瘩。頭疼欲裂,她摣開五指,又收攏,想要捉住指間砂一般留不住的記憶,然而失敗了。

——她是誰?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默默地站起來,她茫然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又瞅了一眼自身。

很小的手和足,似乎正處在一個不大的年歲。

隱隱約約覺得並不是這樣的,可現狀告訴她就是如此。

身後的瀑布有濃鬱的咒力氣息,迸濺到她身邊的水珠都會幻化作各色綺麗的蝶。

她赤足往前走去,身上穿著濕漉漉的和服,大麵積白皙的肌膚裸露在外。

足被割傷,很快自愈,隻有草尖豔紅的血能證明傷口曾經存在過。

她停在了一座庭院前。

庭院未落鎖,大門敞開著,她一眼就望到了許多站著等候的人。

而人群中心的那人在看到她之後驀地站起,神情之中有著莫名的激動。然而常年的上位者身份讓他很快就壓下了這一線喜色,聲調沉穩而莊嚴:

“……你終於來了,月雫。”

……

六年後。

“就是這樣,您等會要見到的這位月雫,就是這個七月封閉式修行的[師長]。”撐傘的侍女恭恭敬敬地道。

七月,槿花默默盛放的時節,雨水裹挾著淋漓的暑氣,一捧捧澆下來。

五條家是咒術界的禦三家之一,財富積累到了相當龐大的地步,因而購置一座咒力濃鬱的山也無可厚非。不知從何時開始,那座被稱為[月雫山]的山正式和五條家締結了聯係。

每位具備[六眼]的五條家的嬰兒誕生前,月雫山都會自動誕生一名女子,年齡不定,作為六眼修行的指引者。

而本位月雫誕生之時,年齡在十歲左右,隻有一雙鳶紫色的瞳孔昭示著她與曆任月雫有所區彆。

六歲生日過半,在這一代的六眼神子的無下限開啟得比較熟練之後,便開始了每年一月的修行生涯。

山間蚊蟲多,月雫山的草木蓊鬱,咒力豐盈到如水波般一陣陣晃悠開來。

從小沒怎麼被蚊蟲咬過的六眼神子有些煩躁地抓了抓手腕,蹭過紅印子。

暑氣,蚊蟲,潮氣。

三者構成了非常讓人厭倦的感覺。

年幼的五條悟沒什麼表情,心中卻感到厭煩。

在走過一重重關卡之後,他們終於走到了一座庭院前。

石塊堆疊如峰巒的枯山水被翠雨滴滴敲打,點綴的苔蘚生得幽綠,驚鹿中水流淙淙,時不時傳來的敲擊聲仿佛增添了涼意。

他一眼望見回廊深處靜候著的那個少女。

脊背挺得很直,長發在末端鬆鬆紮起,姿態是一種隱隱帶著倔強意味的恭順。

她抬眸瞥過來的那一瞬間,六眼神子抿緊了唇,神態更加冷淡。

一雙,鳶紫色的眼瞳,盈潤如黑歐泊,仿佛紫藤花海的延展,暗中燃燒得旺盛。

“悟大人?”旁邊的侍女輕輕地喚了一聲,語言之中暗含著深意,“悟大人覺得這位月雫如何?”

霧凇般動人的長睫輕眨,五條悟冷漠地望著眼前的少女,沒有說話。

暑熱,蟬鳴,蚊蟲,困倦。

還有對那雙紫色眼瞳對自身有致命吸引力的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