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幾不可見地歎了口氣,重新攏好衣襟,起身往五條悟這邊走來。
暄的指尖又放出了幾隻好眠蝴蝶,然後才探手輕輕地揉按著這小孩的頭發。
看到他,她就覺得滿心滿眼都是這小朋友。就算他生理上已經長大了,變成了很高很高的少年,但在她這裡依舊是以前可愛得跟什麼似的的小團子。
她完全能理解本家那麼多人究竟為什麼那麼喜歡他,除卻他承載著他們所有人的希望以外,還有的就是即便脾氣臭臭的,可他從來不苛待旁人,甚至越來越體貼。
如果她見到他的時候,他才六個月大就好了。
那她就可以肆無忌憚地親他抱他,像愛自己的孩子一樣愛他,把軟乎乎的貓崽團吧團吧抱在懷裡舉高高。
如果他從小就跟著她長大,那是不是對他來說,自己會更重要一點?
這壞小孩可沒答應經常上山來看她呐。
她已經錯過了他人生中的大部分時間了,接下來還要眼睜睜地錯過更多。
她替他分擔了一半的苦痛,隻有這件事上她才能感覺到兩人被真正的捆綁在一起。
隻可惜他不知道有這麼一回事。
不過也幸好他不知道。
……
心弦倏爾被微微叩動。
暄好看的眉梢微微蹙緊了。
——咒力波動,有人在這個節點,擅自闖入月雫山了。
她沒有驚擾到這小孩,而是自己獨自出了門。
木屐在石階上哢噠哢噠地敲出聲響,滿山的流螢和蝴蝶都跟著她往山下飄去。
——被咒靈襲擊的兩個少女,第一次見到暄就是這樣的場景。
漫天星河傾倒,克萊因藍的夜空離她們很近很近。少女手上提著一盞橙紅色繪著蝴蝶紋路的橫骨製燈籠,長發被風獵獵吹起,萬千閃爍著流光的蝶懸停在她的身邊。她的眼眸是攝人心魄的紫,在此刻和天空是有些相近的顏色。
“救救我們!”還是頭發上有個尖尖的女孩子先一步回神,“有個、有個很大的怪物在追逐我們。”
另一個短發女孩子也反應過來:“是的,拜托您了!連小蘭都沒辦法擊潰它……”
她輕輕發起抖來。
兩個女孩子身上都多多少少帶點傷,隻不過長發女孩身上的傷口更多一點。
暄走到她們麵前,安撫性地拍拍她們的肩側:“已經平安了。”
兩人這才猶疑著回頭,確定沒看到什麼東西了,才鬆了口氣。然而很快,長發的女孩子眉宇間湧上憂慮:“如果沒有把它解決掉的話,它一定會去傷害其他人的……”
“沒關係,”暄聽到自己的心臟在跳動,她對這兩個看上去同她年紀相仿的人有天然的親近感,“它已經被我解決了。”
“那真是太好了……啊,對了,我叫鈴木園子,這是我的好友毛利蘭,初次見麵,感謝您救了我們!”短發女孩長鬆了一口氣,“不過這裡是哪裡……”
“我叫暄……五條暄,這件事說起來大概會比較漫長,夜也深了,不妨跟我一起進屋坐坐?”
“誒,真的不會叨擾您嗎?那真是太好了!”鈴木園子輕輕拉過毛利蘭,用一個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保護的姿態。
山路不長不短,兩個女孩子說到底也沒真正放下心來,不安地時不時彼此對視,相互攙扶。傷口牽扯作痛,她們怕領路的人厭煩,便強忍著疼痛沒有吱聲。
蝴蝶輕輕地飛過來,落在她們的傷口處。
兩人麵色遽然變化,抬手想要趕走蝴蝶,卻發現它們觸碰過的地方,傷口都在緩緩愈合。
到了山巔,兩人發現那個美得令人會疑惑是否是山中精靈的女人驟然停住了腳步。
庭院裡,燈火大亮,把院落照得亮如白晝。
從她們的視角看來,庭院裡站著的是一個白發的少年,很高,哪怕是背對著燈火,也足以看出他麵部輪廓深邃,是一張非常得天獨厚的池麵臉蛋。就是不知道為什麼,大半夜的還要戴墨鏡。
“——終於找到你了。”五條悟微喘著氣,額角上淌下的晶瑩汗珠在燈光下閃閃發亮。
他感知到有兩個陌生的人類,眼瞳冷冷地眯起來,嗓音裡有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高度戒備:“她們是誰?”
他睡到半夜,驟然驚醒,察覺夢裡所有的溫暖與歡愉都是虛假的,隨即發現她的被窩空空蕩蕩,他找遍了整座屋子每一間的房間,始終無人,仿佛暄隻是他這麼多年來一場綺麗詭譎的幻夢。劇烈的失落感和恐慌感讓他拚命地尋找,還是無果。
五條悟找了很久很久,她主動出現在他麵前。
本該是劫後餘生的慶幸的。
可她身後跟著兩個人。
陌生人。不是五條本家的人。
這是他和暄的山,這是他和暄的世界。
她不應該一直看著他嗎,為什麼會有陌生人闖入。
他不相信有人能誤入,除非是暄自己設計的漏洞,想方設法讓人鑽了空子。
想到這裡,那種怒火陡然竄上來的燒心感徹底擊敗了他。
暄有些意外他突然把整座屋子的燈全都開起來了,就聽到他尖銳的、帶有極強攻擊性的質問,不加掩飾的強烈反感讓身後的兩個少女倏然一驚,更為不安。
“小悟,”她的聲音裡帶上點威嚴,本意是讓他不要這麼激烈反應,“對客人要有禮貌。”
“哈?”他麵上的表情全都是不可置信,委屈翻湧而至,“你為了彆人訓斥我?”
沒等暄多說一句話,五條悟再也忍耐不了了似的,猛地轉身就走。
“對不起,呃,我們真的沒給您添麻煩嗎?”毛利蘭遲疑地問。
她怎麼有一種莫名的被原配抓到的心虛感……
暄揉了揉自己的額角,擺了擺手:“沒事,嗯,這個是我的……弟弟,他進入叛逆期了,不用介懷。”
話雖然這麼說。
……但是腦子裡為什麼會突然飄上來一段根本不存在的記憶啊!
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偷腥貓”是什麼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