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雲和早霧不明所以地一左一右打量她。
對比之下,晴塵就淡定得多。
他甚至頭發都沒有散開。
禮枝翻了個身坐起來,低聲問道:“築紫說的,是真的嗎?”
除了列島最初的幾位神明是自然力量孕育而生,後來的神皆是受到了人類信仰的感召而獲得形態。這種存在的方式,和妖怪乃至鬼,是一模一樣的。
這就是萬物皆有靈的一種體現。
多行善事,給予福澤,便為神。禍害世間,玩弄情感,便為鬼怪。
從這方麵來看,就算是稻荷神,和鬼怪僅僅一線之差。
築紫所說的“恩賜還是詛咒”,也應證了這一點。
晴塵坐下來,吩咐拓雲和早霧先去衝茶。
隨後,他才不緊不慢地說:“如果你說的是我擅長蠱惑人心的話,那確實是真的。”
禮枝:“那位死後靈魂也要留在人間的神職,也是真的嗎?”
晴塵薄唇微抿,“旁人看見的隻是事情的表象。一件事被一千個人口口相傳之後,就會變成另一件事。”
聽晴塵的意思,似乎是最多隻能說到這裡。
禮枝不便再往下追問,就起身進了廚房。
拓雲和早霧正在研究如何衝泡抹茶,見到禮枝過來,趕緊將她拉來當試驗品。
禮枝端起碗喝了一口,苦味從舌根衝進嗓子眼裡,她當時就覺得自己此刻的臉一定比這抹茶還綠。
本能地想把茶吐出來,但是想到四萬日元一百克的天價,她幾乎是含淚咽了下去。
然後抓起冰箱裡的葡萄汁狂灌了兩百毫升,才把那驚人的苦味衝淡。
拓雲和早霧一臉大事不好,“看來是太濃了。”
兩人立刻泡了一碗新的送到禮枝手邊。
禮枝瞅了瞅碗裡的綠油油,微笑回絕:“還是你們有請吧。”
*
深夜,確認禮枝睡著了之後,晴塵關上了她臥室的門。
香皿裡的線香冒出了細若絲線的煙霧,極其緩慢地向上升去。
晴塵靠著牆坐下。
時間的通道,一如往常。
隻能從當前時點向從前回溯,是為了保護未來的不可預知性。
就算是神,也不能提前參透未來。
這是天地萬物運行的基本秩序。
晴塵獨自走在時間的通道裡,數著地上的時間刻度。
一步就是一年,回到大正十二年隻需要一百步。
但如果是回到長和六年(1017年),就需要一千零六步。
經過明治維新、倒幕運動、明曆大火、群雄紛爭的安土桃山時代、應仁之亂……
禮枝從睡夢中醒來。
她夢見古老的朱雀大街,漫長到似乎永無儘頭。
她從上方俯瞰這條長街,看著各路妖魔鬼怪在路上遊蕩。在一群亂舞的魑魅魍魎中,一個少女安靜地低頭前行。
如若不是她雙腳懸空依然在快速前進,她和普通人類並無差彆。
正在禮枝猜測她是何者的時刻,她忽然長出了獠牙,麵色變綠,頭發像被電了一般向上豎立起來,喉吼裡發出了卡痰的聲音:“好痛苦啊好痛苦! 好不甘心啊好不甘心!”
就這樣張牙舞爪地徑直向稻荷神社的方向去了。
禮枝急忙跟上去想要一探究竟。
少女在伏見稻荷大社的門前停住,怨氣衝天地念著:“伏見稻荷你好狠的心!”
伏見稻荷大社在夜色中保持著絕對的靜默,隻有枝頭棲息的幾隻寒鴉受到驚下,展翅逃走了。
禮枝好奇地關注著女子的動向,誰知這女子下一秒忽就抬起了頭,從掩麵的長發中露出的猩紅雙目看向了禮枝。
禮枝被看得發毛。
要跑嗎?還是不用跑?
她現在是上帝視角,應該不會被這個世界的人發現吧?
正僥幸地想著,那女子從地上彈射而起,下半身彈簧一樣拉長,與飛在半空的禮枝麵對麵。
她張開了長滿獠牙的血盆大口,道:“你知道伏見稻荷在哪裡嗎?”
禮枝:“不知道。”
女鬼舔了舔嘴角,獰笑著,“那看來隻好先把你吃了。”
說著就撲了上來,然後禮枝就嚇醒了。
這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既然醒了,索性起來喝口水再睡。
禮枝開門來到了客廳。
房間裡煙霧繚繞,如同香火鼎盛的寺院。線香的味道充斥在鼻腔,她還沒找到香氣的來源,人就暈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