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兒聲音很小，小的微乎其微，幾乎隻能看見嘴唇的嚅動，但是謝無虞聽見了，聽得很清楚。
她已經冷靜下來了，剛才隻是被小可憐渾身的血漬嚇到了，雖說剛才衝動之下撞了吳老賴，但是這一撞卻也讓她自己清醒了很多。
周圍的人隻安靜了一瞬，見到有人出來阻止，有的人真心覺得孩子可憐說不定會有轉機，有人卻隻是更加興奮，這件事就像唱了一場大戲，波瀾起伏一波三折，還挺扣人心弦。
“這誰啊？這個時候敢跳出來膽子不小啊。”
“不會是謝老三家的大丫頭吧？我最近常見她上山呢。”
“謝老三家的大丫頭不是個活不久的病秧子麼，這孩子看著不像是快死的啊。”
“你這都是什麼時候的老黃曆了，我可聽說了謝老三家那個已經大好了，能跑能跳的。”
“……”
眾人議論紛紛，吳老三已經回過神了，齜牙咧嘴從地上爬起來，捂著肚子凶神惡煞的看向謝無虞，嘴上罵罵咧咧：“小王八羔子，你竟然敢撞老子，你爹都不敢把我怎麼著你膽兒挺肥啊。”
吳老賴雖然人品不行，但是體格很壯，人還高，站起來的時候對於謝無虞這個小豆丁來說壓迫感十足，看人都需要極力仰著頭。
她挪到小可憐身旁，指著人牙子一夥人鎮定的看著吳老賴：“你不就是想要錢麼，他給錢買，我也給錢買。”
吳老賴已經走到了謝無虞麵前，看著是想動手，謝貴衝破包圍圈闖了進來，一把抱住謝無虞和吳老賴相對而立，臉上皮笑肉不笑的與人對視：“小孩子不懂事，吳老弟不會介意吧。”
吳老賴臉上的橫肉抖了抖，扯出一個扭曲的笑：“喲，看謝老哥你這話說的，我還能真能跟一個小孩計較不成。就是……”他話音一轉，透露些不懷好意，“不知道小侄女這是什麼意思啊？您看啊，我這正忙著呢，小侄女突然出來喊價錢不是存心搗亂麼。”
謝貴笑了兩聲：“是是，我家小魚長這麼大還第一次見到有賣小孩兒的，一時間驚訝的，這不才突然激動了嘛。小孩子麼，吳老弟你也知道他們想的都簡單，看到賣小孩兒未免容易想到自己，畢竟沒有哪個當父母的願意賣掉自己的娃兒，你說是吧？”
吳老賴臉皮抽動的厲害，看著謝貴的眼神漸漸變得不善。
謝無虞坐在謝貴的胳膊上，兩隻手摟住他的脖子，有些詫異的看了她爹一眼，原來她爹也不總是嘻嘻哈哈忠厚老實的啊。
“沒錯。”既然她爹都這麼給麵子了她也不能掉鏈子，於是頭重重一點，把自己的眼睛憋紅了些，怯怯的說，“原來現在還有賣小孩兒的，好可怕啊，阿爹你不會也賣掉我吧。”
謝貴嘴角一抽，無奈的應和道：“怎麼會呢，小魚可是咱家的心肝兒寶貝，賣了你爹自己也不能賣你啊。”
“那為什麼吳叔叔要賣掉自家的小孩兒呢？”謝無虞故作天真的問，“是不是因為小可憐不是吳叔叔親生的呀？小魚聽說被賣掉的小孩兒好多都活不久的，難道吳叔叔就一點都擔心小可憐嗎？”
眾人一聽，對呀，不就是因為野孩子不是吳老賴親生的才會被如此對待嗎，不僅以前虐待人家小孩兒，現在竟然直接要賣掉了，真是太無恥了。
人群有些躁動，尚有良知的人在刻意的引導下開始義憤填膺的怒視著吳老賴。
吳老賴臉色陰沉的厲害，看著地上那本該到他手裡的錢已經被人牙子的人撿了回去，心裡更是煩躁的想打人。
“太不要臉了，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人。”
突然有人在人群裡這麼喊了一聲，這一聲成了催化劑，不少中年的大嬸突然就喧嘩了起來，剛才還害怕惹麻煩而不想摻和的人突然就激動了起來，一個個伸著手指頭，唾沫星子亂飛的指責吳老賴。
桃花村的人口不少，哪怕現在隻有小半的人跑出來看熱鬨人數也非常可觀，烏泱泱的圍成一團，尤其是大嬸們的戰鬥力，帶著一種舍我其誰的氣勢，男人大多都是圍觀幸災樂禍的多。
當然也有人很不讚同吳老賴這樣的做法，但是又不能向女人們那樣罵街，隻能用不讚同的神色皺眉看著吳老賴。
人群激憤，但是卻沒有人實際的向小可憐伸出援手。
謝無虞冷眼看了一會兒，看見躲在人群內的蘭鐵衝她眨了眨眼睛，才有了幾分笑意。
剛才喊出第一聲的就是他。
人牙子等的有些不耐煩了，直接給吳老賴說：“你還賣不賣了，不賣我可就去下家了，平白在這裡浪費了時間。”
吳老賴本來陰沉的臉聽到這話後立刻變得諂笑起來，“賣賣賣，付爺，咱們可是早就說好了的，十二兩銀子，不多不少，錢到我手裡後人您就直接牽走，以後這小子就跟我吳家沒有任何關係了。”
被稱為付爺的人牙子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揚了揚下巴讓手下把錢交出去。
謝無虞一手摟著謝貴，一手突然迅速的一揮，再次把錢打掉在地，吳老賴忍無可忍，額上青筋暴跳，指著謝無虞破口大罵：“小兔崽子你再弄一個試試，看老子不把你皮扒了。”
謝貴一陣火上心頭，抬步就想上去跟人乾仗，謝無虞卻猛地緊緊摟住他的脖子小聲哭，一副被嚇得不輕的樣子：“他好可怕呀。阿爹，我們快救救小可憐吧。”
謝貴腳步一頓，吳老賴也沒衝上來，他被幾漢子架住了胳膊暫時動彈不得，他怒瞪著一雙眼睛大吼：“乾什麼乾什麼？你們真想打一架怎麼著，來呀，當老子怕你們啊，老子賣自己的義子關你們屁事，一個個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謝貴眼睛都眯起來了，硬生生被謝無虞拽住了，她故意大聲說：“阿爹，咱們不是才向趙叔叔他們借了好多好多銀子嗎，咱們買下小可憐吧，小魚不想有人被賣掉。”
為了逼真，謝無虞一邊說一邊委屈的抹眼淚，眼睛對著謝貴使勁眨了眨。
謝貴嘴角再次抽了抽，湊到小丫頭片子耳邊咬著牙小聲說：“你就慶幸你趙叔不在這吧，不然穿幫了看你怎麼收場。”
謝無虞身子一頓，一顆眼淚珠子順著臉頰滑下來，瞪大了眼睛無辜的瞅著謝貴。
雖然知道自家閨女是裝的，但是自這孩子懂事起就沒見過她這樣哭過，一時間謝貴心裡還真有些心疼。然而眼角餘光看見一旁被人提在手裡的野孩子，心裡突然又多出了幾分不滿，一股彆樣的酸意湧上心頭。
通俗點說，就是吃醋了。
這孩子有什麼好，竟然能讓自家向來矜持的小魚這麼豁出麵子。
“不哭不哭，小魚不哭，”麵上卻隻能配合著謝無虞演戲，故作為難的撫著謝無虞的後背，“你也知道，咱們家借的錢是為了家用的，騰出來買一個人是在是有些為難啊。”
謝無虞皺著一張小臉抽抽噎噎的說：“可是小魚好想買下他啊。”末了還一臉善解人意的說：“要不，小魚還去賣草莓吧，小魚掙錢買小可憐。”
她不太會撒嬌，也不常哭，今天為了買下小可憐也算是舍了一張老臉了。
雖然這樣，看熱鬨的卻有人覺得謝無虞鬨得不像話，張口就要買下一個人，這樣的孩子太不懂事。
“我說謝貴啊，你可千萬彆糊塗啊，買人的錢可不少。”
“對，孩子說的話你就聽聽，孩子不懂事，你可千萬不能不懂事，你家婆娘和孩子都等著吃飯呢。”
“就是，都到借錢的地步了，就彆想著當好人了吧，你自己家也要過日子吧。”
也有人覺得孩子一片赤子之心，不應該這麼苛責。
謝貴也知道這些人說的是實話，他家剛從老宅裡分出來，得到的銀子也不是很多，目前在村裡人眼裡過得就算不到拮據的地步，也不到能大手大腳的地步。
付爺很是不耐煩這場鬨劇，直接把錢扔給吳老賴，提著人就想離開：“錢已經給了，現在人我是鐵定要帶走的了，你們自個兒鬨去吧。”
吳老賴接住錢，頓時喜笑顏開：“哎，付爺慢走。”
謝無虞心道不好，一禿嚕從她爹懷裡下來，跑到小可憐麵前拽著人家的手死死不放，憋著眼淚小心翼翼又可憐巴巴的說：“阿爹，我要買他，好不好啊，小魚以後會努力掙錢還給你的”
付爺這時才看清這小姑娘的臉，眼睛頓時亮了亮，“好好好，我見猶憐，真是長了一副好相貌。小姑娘，我看你有幾分姿色，不然也跟著我吃香喝辣去？”
謝無虞眼淚一頓，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眼淚頓時掉的更凶：“嗚……阿爹，小魚也要被賣掉了……”
人群外的謝無憂傻眼了，她長這麼大，姐姐在她眼裡向來是個溫柔安靜的淑女，她還是第一次見到謝無虞這麼可憐巴巴的樣子，小小的心裡突然暴漲起一股保護姐姐的壯誌豪情。
於是她借著身形小的優勢從眾多人腿中穿過，扒住抓著小可憐的人的腿就是狠狠一口下去。
“啊——”
一聲慘叫驟然響起，手一鬆小可憐掉在了地上，謝無虞眼睛一亮，急忙抓住小可憐的手把人藏在自己後麵，臉上的表情卻更加柔弱。
她長的好，臉白眼大，麵無表情的時候顯得有些清冷，抿著嘴角蹙著眉頭掉眼淚的時候又讓人覺得心疼。
有些心軟的看見這一幕，心裡頓生憐惜之意：“要不咱們湊點錢把孩子買下吧，小姑娘也是一片好心……”
有人趕緊製止說話的人：“說啥呢，十幾兩銀子夠花一年的了，你善良就願意喝西北風去啊？”
“但是這孩子確實很可憐……”
付爺的手下神色不善的圍上來，謝貴衝過去護著幾個孩子。
“吳老賴！”付爺見狀狠狠皺了眉，“你這是幾個意思啊？還能不能辦成事兒了？”
吳老掙脫鉗製著他的人，一溜小跑過來，伸手就想去拽謝貴身後的小可憐，謝無虞轉身故意抱住人死死護著：“唔，阿爹救命，有人要賣了我了。”
吳老賴急的跳腳：“你瞎說什麼？我賣自己的孩子跟你有什麼關係？”
謝無虞有些生硬的裝可憐：“吳叔叔你把他賣給我吧，以後我們家養他。”
吳老賴嗤笑一聲，大手不由分說的拽住小可憐的胳膊往外扯，“你能買的起嗎，窮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