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人眼瞳皆為棕黑二色,此人雙眼無礙,卻以白綾覆目,多半是因瞳色特殊,被人看見會有麻煩。
看來在外麵,原主還真是個“瞎子”。
他心道有趣,重新戴好白綾,舉步向著隱隱傳來感應的山洞深處走去。
來都來了,不如看看。
這所謂的“生死道”,應是仙門宗派的曆練關卡之流,內中機關暗陣數不勝數。君尋眼力特殊,方能看出端倪,儘數避過。
可就在他準備繞過新的陣法時,獸吼之聲再次響起:“吼——”
他神色微凜,飛身而退,一隻巨爪憑空出現,直接將陣紋拍了個粉粉碎,激起一片星屑。
這具身體似乎格外不中用,隻是簡單的閃避動作,便被逼出一身細汗。
君尋捂著胸口抬眸,但見翻騰濃霧之中,一抹格外耀眼的白光正被幾道墨色濁息團團圍住。
凝神再瞧,白光化作一名少年,背對君尋一手拄劍單膝跪立,垂首喘息;濁息則來自幾隻形容猙獰的怪物,原要一爪貫穿少年胸口,卻在發現來人的瞬間轉換目標,嚎叫一聲向他撲來。
君尋眼皮一跳,抬手便要反攻,卻猛然驚覺原身仙脈乾涸,竟無一絲仙力!
他立時退避,卻因軀體遲鈍,險些就要被泛著黑光的爪尖刮到,一片金羽卻倏然飛出衣襟,光芒大作,頃刻將魔物擊飛。
君尋福至心靈,伸出左手虛握,金光收束,瞬息化為一把金翼長弓。
白綾掩去眸底幽光,青年白袍青絲被魔獸掀起的風壓卷得烈烈飛舞,卻不緊不慢搭弓拉弦,憑空出現的光箭隻瞄準怪物額心一點幽芒——
修長手指刹那舒展,流光過隙,一發破的!
被射中要害的魔獸甚至來不及慘叫,彈指間灰飛當場。
君尋如法炮製,光箭次第射穿在場所有魔物,最後瞄準了背對自己緩慢起身的少年。
新的黑霧由他頭頂升騰而起,化作一隻臂展奇長的八足心魔,熒光所落,正是少年胸口。
君尋揚眉,光弦繃至最緊,隻待指尖放鬆,卻猛然一頓。
靜謐之中,少年似是被迷障了,沙啞破碎的嗓音幽幽回蕩,冰冷絕望:“師尊……為何……”
霧氣隨著他的質問潰散而開,漸漸凝成一道人影。長袍曳地,窄綾覆目,手中一根短鞭,眼看著高高揚起,又狠狠抽下!
“誰允許你偷學秘籍的?!”
“為師說過多少次,你血脈肮臟,不配修仙,不許再看!”
說著,又是狠辣一鞭。
短鞭遍布倒刺,每一下都將容華抽得皮開肉綻,痛不欲生,可他卻仍舊死咬牙關,不肯出聲求饒。
反觀行刑者,卻似乎被他的反應激怒了,下手愈重。責打聲在山洞之中回蕩,幾乎蓋過了明暗中此起彼伏的獸吼。
少年已經有些站不住,卻死死拄著手中長劍,渾身緊繃,不肯跪地。傷口滲出的血跡飛快在地麵積起一小汪,幾乎能倒映出他鷹隼般冰冷銳利的雙眼。
——這應當是主角曾經真實的記憶投影,如今被心魔激發了。
君尋正想著,鞭聲戛然而止。
隻一味挨打的容華竟伸手反製了鞭柄,緊接著霍然抬頭,一鞭反將“師尊”抽飛出去,重重倒地!
少年分明身形消瘦,卻有如一柄出鞘利刃,氣息冷沉逼人。
反被抽飛的“師尊”也麵露懼色,尚未出聲,便被容華反手一擲的玄鐵劍死死釘在地麵之上,瞬間痛苦嘶喊出聲。
“師、尊,被貫穿的滋味如何?”
倒伏在地的影子尖叫掙紮,卻掙脫不得,隻能眼睜睜看著昔日百般欺壓的弟子抬起一隻腳,緩慢踩中他一向執鞭的右手,用力碾了碾。
黑影疼得抽搐,卻還是咬牙切齒,惡狠狠道:“欺師……滅祖!仙門、容你不得呃啊啊啊!!”
容華隻沉默了一瞬,卻忽而低笑,漫不經心道:“你以為,我真的在乎麼?”
“?!!”
黑影一噎,登時梗起脖子欲破口大罵,可少年卻比他快了一步,反手由靴筒抽出匕首,毫不猶豫地刺入“師尊”眉心!
噪音猝然停止,心魔消散。
與此同時,洞中黑霧一半倏忽散去,另一半則壓縮凝結,回歸少年體內,開始與白光互相糾纏傾軋,再無其他動靜。
君尋沒有出聲,弓弦再次繃緊。
心魔幻境非但投射內心,也能窺探最真實的想法。
饒是他眼力驚人,也不得不讚容華一句“穩、準、狠”。這一刀一看就已在心中排練過無數次,隻待時機,一擊必中。
淺金色箭鏃倒映出少年背影,後者正垂著頭肩膀起伏,似是在儘力平複心緒。
良久,他終於收起匕首,起身將深深沒入地麵的長劍拔出,準備離開此地——
一回身,便正正對上了君尋蓄勢待發的箭尖。
容華陰鬱淡漠的眼神一凝,遲疑道:“……師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