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君尋忽然一笑,“在下就放心了。”
話音未落,無儘意光芒大作。
白綾之下,紫眸星海爛漫,君尋足尖輕點,一躍而起——
綾羅紅衣翻出柔軟綿延的緋浪,驚鴻朱影空中旋身,軟長金鞭化為瞬電,直直向著濃霧一處抽落!
他手中分明是軟鞭,卻好似握著一柄長劍。
鞭梢甩落的同時,衝天劍氣拔地而起,罡風圓弧狀飛推而出數十丈,所過之處濃霧分散,一座白玉石牌坊霎時顯露。
劍意去勢不減,徑直劈中牌坊前那處兀自運行的星軌雕塑,璨芒一隙,石雕上半截應聲順著光滑劈麵滑落,砸出轟然巨響。
一劍,雲開,霧散,陣破!
無數被幻象所困之人皆被這一聲轟鳴驚醒,殘餘劍氣蕩平四野,霎時魍魎散儘,天地清明。
於此同時,君尋手中長鞭一卷,直指十丈外,漂浮空中的黑袍人影!
“膽子不小,還敢出來!”
他冷笑一聲,金鞭之上劍氣昂然,鋒銳淩厲,直取敵人要害。
後者本欲伸手去抓倒地昏迷的容華,卻不得不躲開這一鞭,就地一滾,立時起身飛向遠處山林。
君尋沉著臉,卻沒動用紫焰追擊補刀,而是快步走向雪白錦衣已被血跡洇透的少年,傾身查看。
還好,都是外傷,力量沒有暴走,體內神器碎片也還在,隻是失血過多,但性命無虞。
被幻陣分散至數裡外的謝疏風也領著太華弟子趕到,見到那人遠去背影忽然怔愣一瞬,旋即飛掠而來,劍眉緊蹙:“怎會如此?”
君尋沉默一瞬,壓下胸口翻湧的血氣,才一邊扶起容華,一邊低聲開口:“……無事,師兄。”
他垂手,即將爬上手腕的火紋被儘數掩於廣袖之下。無儘意化回金羽,飛落鬢邊,再次偽裝成一枚普普通通的飾品。
“聖明殿主,”君尋隔著白綾,鎖定不遠處仍在原處的樂少雅,頷首道,“承讓了。”
他嗓音轉冷:“隻是閣下這布陣本領,恐怕還要再練練——”
君尋特意沒有壓低音量,周遭陸陸續續趕來的各宗門人聞言齊齊嘩然。
全碧霄誰人不知,聖明殿主樂少雅乃是數一數二的陣法宗師,無人能出其右。
哪怕聖宮今日的確有些仗勢欺人,可這幻陣的威力大家也都見識過了,這人誰啊,竟敢大放厥詞?
君尋似乎根本沒有察覺四麵八方投來的異樣視線,輕笑一聲,一字一句道:“所幸今日遭人埋伏襲擊的是不才小徒,可萬一明日慘遭殺手的,是聖宮弟子呢?”
“……蓮華峰主,所言甚是。”
樂少雅當真頂天的好脾氣,都被這樣譏諷威脅了,還是悠閒地搖著扇子,毫無心理壓力地認了輸:“是在下學藝不精,今日之事,聖宮稍後定會給太華一個交代。”
君尋冷哼一聲,懶得理他,攬著小徒弟向著不遠處的白玉石山門走去。
謝疏風領著太華弟子緊隨其後,圍觀眾人見狀,也立即跟上。
山門之後,九千九百九十九重天階傲然聳立,其上不乏一些試圖通過爬天階拜入聖宮之人,正苦苦掙紮。
這些前來參加琅華宴的仙宗自然不必這般辛苦,數名錦衣華服衣綴耀日麒麟的聖宮直係弟子已然候在不遠處,隻待來人到齊,便喚來一團清雲,直接將人帶上與會期間的居所。
君尋麵前等候的,卻是名金裙玉帶的貌美仙子。
他腦海中第一反應,便是極樂城主口中尋找複魂草的三人之一,聖坤殿主謝折衣。
她似乎是特意候在此處,見太華一行人走近,立時秋波流轉,笑意吟吟地招了招手:“疏風!”
已然走到君尋身側的謝疏風渾身一僵,冷著臉彆開了頭。
謝折衣裙裾飄飄,隨著她的腳步,曳地長裙波紋流轉,襯得耀日麒麟栩栩如生,似乎要一躍而出。
沒得到回應,她拉長嗓音,又喚了一聲:“疏風——”
邊叫邊迎,隨雲髻側步搖曳曳,掠出輝煌細碎的華光,襯得美人溫柔眉眼與謝疏風的劍眉冷目竟有幾分相似。
“疏風,”謝折衣終於貼了過來,抱著謝疏風的胳膊,嬌聲道,“都幾十年未見了,你就這般不願再見到阿姊?”
謝疏風板著臉,毫不留情:“我沒有阿姊。”
君尋輕咳一聲,沒心思去聽二人的爭執是非。
倒是一直攬在懷中的容華,適才被他灌了好幾瓶靈藥,此刻已然恢複些意識,悠悠轉醒。
鼻尖繚繞著最熟悉的冷冽香氣,少年雙眸半睜,見到君尋線條精致優雅的下頜線,似乎有千言萬語湧上心頭,化作酸澀委屈,海浪般層層漫上,眼圈一時紅了。
“……哭什麼?”
君尋最受不得他哭,立時趁著容華還沒來得及掉出眼淚時將人喝止,沒好氣道:“借著昏迷投懷送抱占便宜吃豆腐,且先記你一筆,日後好好清算。”
他一貫這樣說話,次次懟得容華沉著老成不再,或羞惱、或氣急。
可少年此次卻沒臉紅,也未生氣。
反正已經這樣了,他模模糊糊地想,師尊救了我,是不是不想殺我了?
心頭暖流取代了酸澀,容華大著膽子,借機又在如玉脖頸蹭了蹭,低低呢喃,嗓音輕得仿佛情人囈語,僅有君尋可以隱約聽見。
“……那師尊便記住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