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袍少年沉默許久。
身後草廬搖搖欲墜,各種工具亂七八糟堆了一地,目之所及,所有陳設都破舊不堪,甚至稍微一捏恐怕就會碎裂。
可他卻站在這樣的環境中抬起了雙眼,眸光卻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他望著那抹夜空下的如霞紅衣,緩慢點頭,出口為諾。
“會。”
君尋恢複意識的同時,鼻尖便湧滿了清冽淡雅的辛涼蓮香。
“阿尋……”
“阿尋?”
“……”
“師尊……”
“該醒來了,師尊……”
耳邊傳來輕柔縹緲的呼喚,一聲一聲,終於將他遊離的靈念儘數召回,意識逐漸恢複清明。
君尋緩緩睜開雙眼,視野中的炫光交纏聚攏,最終彙聚成一道線條清雋的熟悉人影。
“雪……塵……?”
他還有些懵,下意識伸出手去,想要碰一碰那雙溫潤美麗的青碧眼眸,卻在指尖即將接觸白玉麵具前,被溫暖柔和的力道包裹。
“師尊,您醒了。”
容華捉住師尊的手,小心翼翼將之捧入掌心,隔著麵具嗬了口氣,皺眉道:“師尊的手,好冰。”
自從初次見麵起,他對君尋的印象就停留在偶爾溫和、時常滾燙的溫度,未曾想竟會有如此冰冷的時候。
就像……失去焰芯的燈燭,正在一點一點冷卻、消散。
君尋終於找回靈台清明,聞言輕笑一聲,卻是不著痕跡地抽回了手。
“靈識而已,何來的溫度?”
他支著手臂,從容華懷中緩慢起身:“我什麼事都沒有,無需如此緊張。”
青年有些悵然若失地收回雙手,卻還是溫柔點頭:“……是。”
君尋動作一頓,有些莫名地望了他一眼:“你怎麼了?”
“無事,”容華微笑,“師尊可有什麼不適?”
君尋搖搖頭,卻又因動作幅度過大一陣眩暈,不得不蹙眉揉了揉額角。
他記得自己似乎做了兩個漫長的夢,關於……鳳凰和蓮君的。
許是經過了觀世鏡的加成,每個夢境都分外逼真,竟仿佛身臨其境,令他甫一回想便覺有些恍惚,幾乎分不清夢中經曆一切的究竟是誰。
剪不斷,理還亂。
思緒猶如一團亂麻,君尋索性懶得去理,視線環顧四周,秀眉輕蹙:“我們還在觀世鏡中嗎?”
“是。”
容華也正色起來:“有人在鏡中設了局,我們暫且被困在此地了。”
君尋應了一聲,視線輕移,終於落到不遠處抱著星盤傾頹在地、麵色灰敗的老宗主身上:“……他乾的?”
“是,也不是。”
容華也望向那邊,搖頭道:“幻境為他所創,卻已不受他控製。”
君尋聞言,卻是有些意外:“連你也破不了?”
“容華愚鈍,”容華失笑,緩慢道,“對方實力與我不相上下,且隱於暗處不肯現身,我暫未尋到破解之法。”
君尋靠著扶手沉默片刻,視線在全場遊走一周,驀然一笑:“我當你這幾年進步了多少,怎麼還是這麼笨?”
他倚著容華,緩緩起身:“對付縮頭烏龜,有一個辦法最有效了。”
無形劍意頃刻拔地而起,伴著紫金交雜的焰芒席卷而開。
“那就是——直接掀了他的王八殼!”
話音未落,鋒銳劍氣奔流而出,直衝天穹!
一力降十會,一劍破萬法。
幾欲壓頂的黑雲被這驚世一擊衝散,竟生生清出一道方圓百裡的豁口,直接露出了被遮蓋的湛藍天幕。
萬丈陽光灑落高台,與此同時,容華出手。
磅礴神念洶湧而出,春潮一般,同劍意裹挾交融,竟完美地剛柔合一,滌蕩四野。
迷霧刹那被肅清驅散,幻境終於破滅,露出下方一道道逐漸開始蘇醒的靈體。
可就在重雲消散的瞬間,一聲喟歎憑空乍響。
“啊……又是這股氣息……”
這是一種近乎無機質的聲音,卻分外違和地帶著人性化的情緒。
容華立即感知到對方便是此前偷襲的幕後主使,威壓卻比當時又強了許多,竟給他一種可能無法匹敵的危機感。
青年玉眸冷凝,第一反應卻是當即錯身一步,將師尊死死護在身後。
幾乎被擊散的雲霧之中,開始有黑氣絲絲縷縷浮現彙聚,仿佛一道被減慢了無數倍的旋風,卷著墨色煙塵,逐漸在高台正中凝出一道隱約人形。
那道空洞淡漠的聲音再次響起,分明語調平靜緩慢,卻仿佛含著莫大威勢,無端教人心頭一悸。
“真是令人想念——”
那人微微一頓,話鋒瞬轉:“又讓人厭惡。”
可君尋卻沒空理會。
他從未有過如此不適的感覺,從前每次遇見黑氣時產生的厭惡感加到一起,竟也無法達到此時的萬一。
那種天生對立、不死不休的排斥感死死攥著胸口、充斥全身,讓他靈體劇顫,幾乎站立不穩。
他強忍不適,下意識想要召出濯心支撐,卻被容華回身一把扶住,擔憂道:“師尊,您怎麼了?”
君尋靈魂激蕩,此刻根本說不出話來,正欲擺手示意對方自己無礙,場中黑影卻似乎感知到了什麼,驀然轉身——
原本隻能隱約看出是頭的位置,竟蠕動片刻,猛然張開一雙灼如熔岩的厲眼!
在場已然醒轉的仙門眾人從未見過這般怪物,幾乎被這一幕嚇得魂飛魄散,連大氣都不敢出。
而那“人”卻仿佛頭一回長出雙目似的,兀自轉了轉眼球,最後精準無誤地鎖定上方最高處,那兩道分外醒目的華衣身影。
它驀地咧開“嘴”,露出仿佛黑洞一般的口腔,一字一句,聲如擂鼓。
“……抓、到、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 老規矩,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