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之後,兩人坐在衡城最有名的素齋館裡,和尚埋頭大吃,小孩兒亂沒形象的趴在欄杆上向下看。
樓下的大街這會兒很熱鬨,鐵甲森然的騎兵正護送著十幾輛馬車緩緩駛過,很是氣派。
似乎感應到他的目光,其中一輛馬車的車簾悄然掀開,露出一張粉妝玉琢的小臉。漂亮的小女孩有一雙清澈柔媚的大眼睛,抬頭看向這個衣衫襤褸、趴在欄杆上的小男孩,微微皺了皺眉。
雲起卻覺得這種感覺很新奇,托著腮,看著那張有幾分熟悉的臉——甚至還對她笑了笑。
“彆看了。”和尚嘴裡含著菜,頭也不抬,含糊道:“那是六皇子和顧家七丫頭的馬車。”
“你又知道了?”
和尚道:“這會兒城門早關了,如今會經過這裡,又有資格令人重開城門的,便隻有他們了。”
雲起沉吟道:“六皇子,顧家七小姐……顧……瑤琴?”難怪看著有些眼熟。
和尚咦了一聲,道:“你連她的名字都知道?”
雲起沒好氣道:“我連你的名字都知道,知道她的有什麼稀奇?”
又問道:“為什麼兩個小孩會自己跑到這裡來,沒有大人嗎?”若是有大人在,和尚也不會拿這兩個人的身份來說事。
和尚撇撇嘴道:“因為他們是去江南拜師的,隻是那人麵子太大,他們既找不到在那人麵前說得上話的大人帶他們來,便索性自己來了……這樣反而顯得更有誠意不是?”
雲起忽然覺得心裡有些堵的慌,從欄杆上溜下來,坐回凳子,嘟囔道:“和尚真八卦,什麼都知道。”
和尚道:“和尚不八卦,道士才八卦……和尚知道這麼多,是因為和尚要見的和他們想見的,是同一個人。”
雲起想了想,道:“那我們不要去了好不好?”
和尚訝然道:“為什麼?”
雲起道:“因為我不喜歡他們。”
“不喜歡誰?六皇子?顧七小姐?還是……”
雲起打斷道:“都不喜歡!”
和尚歎了口氣,道:“不去就不去!誰讓和尚吃人的嘴短呢!”
繼續捧碗大吃。
雲起撐著頭看著他,那人說和尚最是護短,原來竟護短成這樣嗎?千裡迢迢來見的人,因為他一句話,果真就不去了?
嗯,這個師傅要好好愛惜才行,以後有人找他麻煩的時候,才有地方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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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城,乃京城與江南之間的必經之地,衡城的繁華富庶,也多與此有關。雲起之所以來這裡堵和尚,也是這個原因。
從這裡南下兩百裡,就是江南地界。江南雖號稱水鄉,卻也多山,其中又以莫乾山為首。
莫乾山雖無雄奇險峻之資,卻以山勢連綿、秀麗多姿而稱著,有修竹萬頃、清泉處處,四季如春,最是宜人。
在莫乾山深處,有一座山莊,順山勢而建,亭台樓閣連綿百裡,氣勢恢宏,又有流泉飛瀑、奇花異草、珍禽異獸,不可計數,遠遠望之,便如人間仙境。
隻是此莊奇詭,遠遠望之可見,想要近前看個究竟,卻總有山石或險灘阻路,待要繞行,卻越繞越遠,總不得其門而入。
久而久之,民間便出現種種關於此莊的傳說,荒誕不堪,不值一哂。
夕陽下的山莊,更顯瑰麗,在半山翠竹環繞的涼亭中,有眉目清雅的男子正撐著額頭假寐,卻忽然毫無預兆的睜開眼睛,看向因察覺到他正在休息,準備先行退下的青衣人,道:“說罷!”
青衣人低頭道:“沒接到人。”
男人皺眉,倦懶的神情一掃而空,便有一股無形威勢驟起,語氣卻沒什麼變化:“沒接到誰?”
青衣人心中一凜,道:“都沒接到。”
不等男人動問,又主動解釋道:“大師說,主人您要他見的人,他已經見了,就不來打擾您的清淨了。而少主人則……被他帶走了。”
“被他帶走了?”男子挑眉道:“也就是說,我讓他來看一眼,結果他直接把人給我拐走了?”
青衣人自然知道自家主人這是生氣了,不由為那和尚捏了一把汗,口中道:“主人不許我們打擾少主人,是以下屬們不敢上前,也不知究竟。但遠遠看著……像是少主人主動跳進大師的碗裡,纏上了大師。”
男人有些頭疼的揉了揉額頭。
青衣人道:“要不,屬下……”
男子遲疑了好一陣,才怏怏道:“算了,他高興就好。”
聽著自家主人語氣中難以掩飾的失落,青衣人有些無語,自家主人驚才絕豔,但是在某些方麵,委實是少了一根……不對,是少了很多根筋。
又開口問道:“六皇子殿下和顧家七小姐不日就要上山拜師,請主人示下,該如何行事?可要迎他們入莊?”
男子顯然心情很不好,嗤笑一聲,道:“拜師?他們哪來這麼大的臉?”
青衣人猶豫了一下,道:“聽聞七小姐的容貌,與當年……”
話未說完,男子已神色驟冷,語氣卻平淡依舊:“讓他們滾。”
青衣人一凜,不敢再說,應了一聲快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