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接連兩天,平靜無波。
原本過慣了平靜生活的雲起和和尚們,第一次覺得這樣的日子彌足珍貴,果然人要到失去,才知道一直擁有的可貴。
大和尚的火炕第二天晚上就能睡人了,雲起抱著鋪蓋,和莫急等一乾小和尚一起,早早的就在上麵占了位置,美其名曰“暖炕”。
本以為會被自家師傅揪回去收拾一頓的小和尚們,發現向來精明的師傅竟然壓根沒注意到這事兒,頓時大喜,晚上一窩蜂的過來,將那一席大炕,擠得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其中又以大和尚身寬體胖,睡得最是委屈。
一樣擠了一夜的小和尚們足足興奮了半日,還在嘰嘰喳喳的說誰的腳最臭,誰磨牙又放屁的時候,山上又來人了。
人還是那些人,卻不再是被凍得全身僵硬,滿身傷痕,衣衫不整,隻能讓人輪流背上山的狼狽模樣了。
兩個皇子和一個欽差的儀仗全部展開,將苦度寺還算寬敞的山門襯的狹窄寒酸,身穿朝服的劉欽劉鉞和烏大人端肅威嚴,妝容精致、身披紅色狐裘鬥篷的顧瑤琴眉目如畫、雍容華貴。
一乾人再度邁入苦度寺,方丈領著大大小小的和尚們在殿前侯旨。
在丫鬟簇擁下的顧瑤琴找了一圈,也沒能找到那個膽大包天的雜役,甚至連救了雜役的胖和尚都沒見,不由有些失望。
隻是這種場合,便是她再受皇帝太後的寵愛,也沒有她說話的份兒,而劉欽劉鉞仿佛沒發現一樣,她也隻好壓下了提醒眾人,還有人沒來接旨的心思。
大潛崇佛,佛門子弟便是見駕,也隻用執佛禮,接旨自然也不必跪拜。
方丈領著一群和尚安靜聽完聖旨,說了一句:“請稍後。”
便轉身離開,三十多個和尚轉眼間走的一乾二淨,隻留下普泓一個,引他們去廂房暫時休息。
所有人都知道這道聖旨恐怕來者不善,但卻沒人想到,皇上的動作會如此之大。
苦度寺所在的山,名為東山,因是大潛東麵最高最大的山而得名。
京城郊外,也有一座山,名為玉屏山,因山勢陡峭、樹木蔥鬱而得名。又因山中風景如畫、四季如春,處處都是溪流瀑布,又有奇石溫泉點綴,乃是京城一大盛景。
今夏陛下令內務府在玉屏山大興土木,其院落畫廊、亭台樓閣,皆精致非凡。所有人都認為,這是陛下為自己修建的避暑山莊,可誰也沒想到,皇帝竟親自為彆院題名為“苦渡寺”,且將玉屏山,更名為“小東山”。
東山,苦度寺。
小東山,苦渡寺。
皇帝在聖旨上委婉的表示,想請度海大師入駐苦渡寺,主持大局,但他的意思所有人都聽明白了:這是要將苦度寺一鍋端呢!
廟給你們修好了,連山都為你們改了名字,又派了兩位皇子和一個欽差去請,麵子已經給足了你們了——來,還是不來?
敬酒已經上了,吃,還是不吃?
劉欽、劉鉞等人在廂房喝茶,他們已經做好了將茶水喝乾,甚至喝到明天的準備。
苦渡寺的建成、東山的更名,在欽差離開京城的時候,都還隻是個決定,在三日前才成為事實。
皇帝的意思,連劉欽、劉鉞都是第一次知道,更何況這些和尚?這種舉寺遷徙的大事,豈是“稍後”一下,就能決定好的?
然而,真的是稍後。
他們一杯茶還沒喝完,將他們帶著這裡,上完茶之後就不見人影的普泓和尚就回來了,手裡拿著一份名單。
苦度寺一共三十二人,九個老和尚,十四個年輕和尚,八個小和尚,一個俗家弟子。
前往京城入住苦渡寺的名字也勾出來了,老的一個沒去,小的一個沒留。
普泓和尚的話很委婉,但意思很明確:年輕的,能去的,咱們都去,至於老一輩,他們在這裡過了一輩子,彆無所求,隻想老死於此。
東山的苦度寺,以後不會再收弟子,隻求在他們老死之前,皇帝能從京城苦渡寺或彆的地方,派人來打理寺院,以免荒廢了這千年古刹。
烏大人問,那更國號、測國運、修曆法的事,怎麼辦?
普泓道:“度海師叔祖平生隻收過一個弟子,乃是貧僧的小師叔,雲起師叔。雲起師叔在此道之上,深得度海師叔祖真傳,此次也會同我等一同進京。”
這就沒問題了。
簡直不能更滿意。
原本準備好了要打持久戰,狠狠扯上幾天皮的,不想這群和尚們這麼乾脆,而且開出的條件,比他設想的最好的結果還要好。
雖然老和尚們都留了下來,可是既說了這裡不再招收弟子,隻想老死於此……陛下這點耐心還是有的。
更何況,一群德高望重甚至老奸巨猾的老和尚去了京城,哪有一群小和尚好轄製?他們不去才好呢!
原本以為要耗費大量唇舌、大量時間的差事,就這麼簡簡單單搞定了,烏大人很是高興,一揮手大方的給了和尚們三天的時間準備,然後又得了普泓一句:“請稍後。”
普泓說完這句,便在幾人愕然的視線中,轉身離開。
這次稍後的稍稍有點久,喝了兩盞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