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駭然道:“爹!”
老人抹淚道:“實在是沒辦法啊,你們再這樣被我拖累下去,一個都活不了啊!走,走,咱回家,回家去……回去跟娥娘陪個不是,以後咱好好過日子,啊?”
男人連連點頭:“哎!哎哎!”
忙過來從普泓背上接過老人,又道:“爹你以後可彆再犯傻了啊!你要是有什麼好歹,兒子也不活了……”
老人連聲道:“不會了!不會了!”
普泓道:“施主家在哪裡?若遠的話,不若我們再送一程。”
男人還沒來得及回話,雲起便搖搖頭,道:“我們回。”
於是一行人轉身回官道,普泓見雲起情緒低落,歎了口氣道:“民生多艱,苦厄難度,我們等隻能行力所能及之事,小師叔不必過於耿耿。”
又道:“幸好小師叔慧眼,才免去一場悲劇,也是功德一件。”
雲起搖頭,沒有說話,一名侍衛卻有些遲疑的開口道:“雲公子……那娥娘……是不是?”
雲起“嗯”了一聲,沒有說話。
普泓微楞,而後一聲輕歎,停下腳步,轉向那對父子離開的方向,雙手合十,低聲誦道:“阿彌陀佛。”
其餘和尚雖大多還未反應過來,卻也跟著照做,末了重新上路,莫急問道:“師叔祖,你們剛剛說娥娘怎麼了?”
雲起在他光頭上拍了一記,沒好氣道:“出家人要清心寡欲,哪來那麼多好奇心?”
莫急嘟嘴道:“我還沒出家呢!”
卻到底沒有繼續問下去,沉浸在拯救了一條人命的喜悅中,快活的向前跑去。
這是一個淒涼,卻並不離奇的故事,也許就在此時此刻,還有許多個地方,正在發生。
雖世道還算太平,沒有頻繁戰亂,但這個大多數人都隻能勉強填飽肚子的年代,處在最底層的人們,閒時吃稀,忙時吃乾,一家人平平安安活到新一輪的糧食入倉,就是一個偉大的勝利。
這樣的家庭,脆弱的經不起半點風浪,或一場大病,或一次災荒,就是滅頂之災。
雲起不知道這對父子到底遭遇了什麼,但總歸都是“活不下去”這個結果。
活不下去,就要有所取舍,或賣房賣地,或賣兒賣女,或喪失勞動能力的老人,自己走入風雪之中……
於是才有了這樣一幕,癱瘓在床的老人將兒子騙出去,威脅媳婦將自己拖出去等死。
媳婦雖然應了,卻不肯將他扔在荒野之中,而是帶到了偶有行人的官道旁,老人雖閉目等死,卻依舊竭力維護著兒子媳婦的聲譽,不許人將“不孝”二字,放在他們頭上……
老人癱瘓多時,卻衣衫厚實,麵目潔淨,無餒饑之色,可見他口中的“兒子兒媳都孝順”,並不是虛言,既然兒媳是真的孝順,又怎麼承受的住“害死公公”這種事,鄰居的鄙夷,丈夫的痛恨,還有自己內心的痛楚……她怎麼活的下去?給丈夫指明公公的方向之後,唯有一死了之。
雲起精通相術,一看男人麵相,便知道他妻子已然離世,所以才拒絕了普泓送他們回去的建議。
想到那對欣喜如狂的父子回到家中,會承受的打擊,雲起不敢看,也不忍讓小和尚們看。
雲起有時候真的很不明白,這樣的小人物的生死掙紮,與那高高在上的皇位更替、權利爭奪,到底孰大孰小。
前世的時候,顧瑤琴曾用一句“恨不生在帝王家”,來安慰劉鉞的失落。
雲起卻隻想罵一句:“去你媽的恨不生在帝王家!”
他回頭再看了眼那對父子離去的方向——若是他們能早到片刻,若是男人再遲回家些許,也許那個賢惠孝順的女人,就可以活下來,那對父子也不會在悔恨中度過餘生。
原本善良和睦的一家人,便可以和和美美的在一起,好好過日子。
隻是這世上很多東西,一旦錯過就再也不能重來,何況是生命。
雲起忽然腳步一頓,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儘,內功已有火候,幾近寒暑不侵的他,忽然覺得寒意透骨、凍徹心扉。
前世他十三歲遭劫,數月後離莊,然後又過了兩年,傳來那個人的病故的消息。
那個時候,他多大來著?十五歲,還是十六歲?
現在他多大來著?十五歲,還是十六歲?
他是不是已經病了?他會不會已經死了?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他極力的驅趕著這個念頭,心中的惶恐卻在不斷擴散。
生命一旦錯過,就再也不會重來了,雲起。
也許再也見不到了,雲起。
不要!
不要!
我不要!
作者有話要說: 每次四五六萬字的時候瘋狂改名是多媽的老習慣了,因為V了就不能隨便改書名了啊!強迫症,沒辦法!
可惜起名廢多媽,永遠都取不出一個滿意的,最能吸引讀者的好名字……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