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和尚沒好氣道:“還沒學會走就想跑呢?先把這個‘福’字練會再說!”
雲起道:“練就練!”
拿起大筆就要沾墨,大和尚忙伸手護住,道:“去去!自己拿朱砂練去,這裡麵加的可是實打實的金粉,不便宜!”
兩萬兩一個字,還計較這點銀子!
雲起一撇嘴:“小氣!”
果然遠遠的跑到一邊,磨了朱砂,用小號的羊毫開始寫字,一開始用右手,想了想又換成左手。
看大和尚寫的輕鬆自如,自己做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兒,比三歲幼童第一次握筆還要艱難。
雲起好容易才寫完兩個字,效果沒見到,倒把自己累得頭昏眼花,知道是精力不濟了,索性不再想著寫符,就那麼單純的練起字來。
剛寫完兩張宣旨,就看見小和尚莫急在門口探頭探腦,於是招手讓他進來:“怎麼了?”
莫急無聲無息溜進門,悄聲道:“師傅說,太師叔祖寫符的時候,不能打擾的。”
雲起看一眼大和尚:不能打擾?有嗎?剛剛還和他聊天呢!
牽著莫急的手起身,道:“那我們出去說。”
就在外麵台階上坐下,道:“找我有事嗎?”
莫急這才將一直藏在背後的手伸出來,鄭重其事道:“小師叔祖,給你的!”
躺在莫急手心的,是一隻螞蚱。
一隻草做的螞蚱,小小的腦袋、修長的身軀、細細的腿、長長的觸須,看上去活靈活現,像真的一樣,仿佛下一瞬就會一躍而出,消失在草叢中。
也不知道大冬天,做的人從哪裡找來的綠葉,看著蔥翠欲滴,鮮嫩之極。
雲起有些失神,好一陣才道:“哪來的?”
莫急將螞蚱放在雲起手心,道:“我去外麵掃地的時候,一位施主給的。”
雲起道:“是他讓你給我的?”
莫急搖頭道:“不是。”
又道:“今天我出去掃地的時候,就看見有個人坐在外麵的台階上折螞蚱,我就忍不住看了一會。
“他折完螞蚱,跟我說對不起,耽誤了我掃地……就把這個送給我了!
“那個人和氣的很,就是長得有些嚇人,臉上都是疤……他跟我說,他每次不高興的時候,就會折螞蚱,折著折著,就會把不高興的事都忘掉了。”
莫急認真的看著雲起,道:“小師叔祖,這段時間總是有人惹你不高興,莫急把這個送給你……你有沒有高興一點?”
雲起摸摸他的小光頭,點頭笑道:“高興。”
莫急頓時歡喜起來,笑的見眉不見眼,道:“小師叔祖,那個人做的時候,我認真看了。回頭我就去練,等我練會了,天天給你折,小師叔祖以後就天天都高興了!”
雲起將螞蚱放回他手上,道:“那這個你拿回去,照著練,等你學會了,就可以天天折給我了!”
莫急遲疑道:“可是……可是……”
這小東西他也喜歡的很,可是比起來,當然是小師叔祖高興更重要啊!
雲起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笑道:“你剛剛把它送給我的時候,我已經很高興了,把它送回給你,我的高興也不會少……拿去好好學啊!”
莫急頓時眉開眼笑,將螞蚱仔細收進懷裡,道:“我會的,小師叔祖!”
又迫不及待道:“那小師叔祖,我去找莫徐他們了!他們肯定沒見過這麼好玩的東西,一定羨慕死我了!”
不等雲起說話,就急急的跳起來就跑,跑了幾步又想起什麼似的一個急停,轉身對雲起一個稽首,道:“小師叔祖,莫急這就告辭了。”
雲起“噗嗤”一聲失笑。
莫急轉身,不疾不徐的向外走,沒走出兩步,就又開始飛跑。
雲起笑著叫道:“莫急,莫急哦!”
莫急轉身對他揮了揮手,一溜煙就不見了人影。
雲起臉上的笑容這才漸漸淡去。
一樣的螞蚱他在前世見的太多,所以一眼就知道,它出自誰的手。
那個人前世的時候,就很會折螞蚱,各種各樣的螞蚱。
安靜雌伏的、振翅欲飛的、張牙舞爪的……
每一種螞蚱,都代表著不同的意義,那是隻有他們師兄弟,才能看懂的語言。
剛才那隻螞蚱,頭壓的低低的,觸角低垂、翅膀收緊、肚皮伏地,代表的是三個字——對不起。
雲起也曾經想過,當劉鉞猜到他也是從前世而來之後,會是什麼反應。
是假裝不知?是試圖和好?還是乾脆再殺他一次?
那他現在,算是得到了答案?
對不起?對不起什麼?
對不起,我殺了你?
雲起剛露出自嘲的笑容,又是一凝:不對,他認識的劉鉞,不是這樣的人。
前世的事,不是一句輕飄飄的“對不起”可以承擔的起的,所以以這個人的性格,根本就不會開口。
那他又是在為什麼事,要向他說對不起?
是因為……齊玉?
想想最近他身邊發生的事,也就這一件了。
齊玉的事,顯然是一個局,一個針對齊玉和長公主的局。
布局的人隻要不像齊玉這麼蠢,就該知道齊玉帶的那些烏合之眾,加起來都碰不到雲起的一根頭發絲兒。
設局之人的目的,顯然是為了讓潛帝親眼看看,齊玉是怎麼仗著長公主的勢囂張跋扈、胡作非為,甚至草菅人命的,讓潛帝親眼看看,他的禁令,他的底線,在齊玉和長公主耳朵裡,就和放屁一樣。
經此一事,潛帝自然不會再像以前一樣信任、看重長公主。
這裡麵的玄機,很多人都心知肚明,隻是雲起沒想到,布局的人,竟然會是劉鉞?
劉鉞沒料到雲起會當著潛帝的麵,斷了齊玉一隻手,以至公主發瘋,秦毅出手,雲起差點喪命,所以才會說這句“對不起”?
以此推之,賽馬場的事,也和劉鉞有關?
賽馬場的事,雲起一直覺得有些奇怪。
若說這件事背後無人,隻是那個騎手動了貪戀,獨自做下那麼大的局,雲起覺得可能性不大。
因為處在騎手的位置,想不動聲色的掙點銀子再簡單不過,悄悄發大財不好嗎?何必像這樣弄得滿城風雨?
可若說他背後有人,那人的目的何在?
這件事裡,除了潛帝和雲起,幾乎人人都是輸家,他為什麼要做毫無利益的事?
但如果是劉鉞的話……想起自己這位“師兄”的種種難以理喻之處,雲起微微皺眉:或許那個人,根本什麼好處都不想要,隻是處心積慮的,要對付長公主這個人罷了。
賭馬一事,讓長公主在權貴中的地位一落千丈,在百姓中的名聲掃地,如今齊玉一事,又讓長公主和潛帝之間,生了間隙。
長公主手中本來就沒有實權,全憑身份和皇帝的信任,才能高高在上,超然出群臣之外。
如今因為這一連串的打擊,短短半個月之內,她的聲勢就足足弱了大半,加上兒子殘疾,丈夫被貶……如果不是還有嫡長身份撐著,她的話,還有誰聽?
長公主風光了一輩子,若真的讓她回家相夫教子……怕是對她而言,和殺了她沒什麼區彆?
隻是雲起想不通,劉鉞為什麼要對付長公主?
他不記得他們之間,有什麼恩怨啊?
雲起一扶額:真是的!這些破事兒和他有什麼關係?
練字去!
雲起剛一起身,就看見大和尚伸著懶腰出門,道:“走!走!吃午飯去!那天那個餘婆鹹菜,又好吃又送飯,和尚吃了上頓還想下頓,隻想想口水都要出來了……”
雲起道:“師傅,等三十的晚上,我給你用餘婆鹹菜包餃子吃,一口下去,那個香啊……”
和尚吞了一口口水,連肚子都開始‘咕咕’叫,道:“還等什麼等啊!晚上晚上!今天晚上就包!”
雲起道:“好吃的當然要放在三十的晚上再吃!師傅你再忍忍啊!就兩天了!”
和尚一揮手,道:“三十的晚上,咱們不在寺裡吃,去皇宮吃大餐。”
雲起不滿道:“乾嘛要去皇宮?我不想去皇宮!”
和尚道:“你忘了你現在是朝廷命官了?三十的晚上要賜宴呢!
又道:“放心,咱就去這一次……有師傅在,你還怕人家把你吃了啊?你去了隻管高高興興吃你的飯就行。
“宮裡好吃的東西多著呢!禦廚的手藝可不是吹的,連饃饃都蒸的比外麵好吃,更彆提點心之類的,而且還有一些外麵買都買不到的果子呢!”
雲起嘗過禦廚的手藝,覺得也就這樣,咕噥道:“我怎麼不知道我算哪門子的朝廷命官……”
到底沒繼續反對,反正隻要和師傅在一起,到哪兒吃飯都一樣。
又忽然興奮起來,道:“那我們回來的時候,悄悄藏點吃點帶回來,裡麵肯定有很多莫急他們沒嘗過的點心!”
和尚連連點頭,道:“回頭多準備幾條乾淨的帕子,用來包東西!和尚袖子大,兜上三五斤都看不出來,回頭讓他們吃個夠……對了,還有青一他們,也給他們留點兒!”
雲起道:“到了那天我也穿大袖的衣服!青一他們更喜歡吃肉,等我看有什麼好吃又好拿的,就給他們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