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2 / 2)

這個人在皇覺寺時,也是如此,既不肯出頭為普泓開脫,又拖著不許順天府尹定案,直到他趕來接手為止。

如此謹慎的行事風格,倒讓雲起不知道說什麼好。他和劉欽之前也接觸了幾次,劉欽都沒給過他這種感覺……也許是到了京城,才變得格外小心?

不過不管是怎麼回事,都和他沒什麼關係就是。

喝茶依舊在一笑樓,環境亂哄哄的,茶也絕對談不上好,不過坐了一陣之後,雲起倒是有點明白潛帝為什麼會對這裡情有獨鐘了。

地方大,人多熱鬨,坐在所謂的“雅間”,喧鬨聲隔著一層薄薄的木板和布簾傳入耳中,仿佛就在身邊,而一低頭,就能看見樓下擠擠攘攘的茶客……人間百態,儘在眼中。

雲起和潛帝其實並沒有多少話題可聊,宮裡的事兒,潛帝不愛說,雲起也不愛聽,山裡的事兒,雲起不喜歡說給外人聽,潛帝也酸溜溜的不愛聽。

兩個人雖然不怎麼說話,但誰都不覺得尷尬或無聊,因為他們兩個都有同樣一個毛病——愛聽牆根兒。

潛帝且不說了,訪查民情嘛,至於雲起,聽牆根,看熱鬨,那是他研習相術的方式之一。

不過雲起覺得這次的牆根有些無趣,翻來覆去都是聊那幾件事兒,幾乎件件都和他有關。

忽然有“順天府尹”四個字入耳。

順天府尹被查辦很正常,皇覺寺的時候,是個人都察覺他有問題了,但負責這個案子的人是劉鉞,卻有些出乎雲起的意料。

他記得上一世,劉鉞主要管的是工部,在水利、農耕這一塊立下許多功績,這才順順當當擊敗所有人,當了太子——如今怎麼放著上一世的陽關大道不走,反而插手刑獄之事了?

聽說這是個吃力不討好的差事,全然不像劉鉞會做的事。

耳中有異樣的聲音傳來,雲起一回頭,就看見潛帝手裡被捏的稀爛的桔子,再看他麵前一堆的桔子皮,不由嚇了一跳:不知道是不是除夕夜他多了一次嘴的緣故,潛帝今天竟然不吃桔子了,但剝桔子的毛病卻沒改,他自己不吃,於是剝一個,朝雲起遞一個,雲起接一個,就吃一個,不知不覺,竟然吃了這麼大一堆……

忙道:“陛下您可彆再剝了,再這麼吃下去,明天我還不起一嘴的泡?要不你剝給張成吃吧!”

張成正侍候潛帝擦手呢,聞言嚇了一跳,道:“國……雲公子可莫要玩笑,小的怎麼擔的起?”

潛帝將帕子扔回給張成,道:“不吃桔子吃什麼,說出來朕給你剝。”

雲起隨手從盤子裡撿了個核桃扔過去,道:“那就這個吧!”

潛帝看了眼仿佛奸計得逞的雲起,搖頭失笑,手指收緊一握,手裡的核桃“啪”的一聲粉碎,又瞥了雲起一眼,眼中不無得意。

雲起一撇嘴:“糟踐東西。”

不再理他,繼續趴在欄杆上,看樓下拉胡琴唱小曲兒的一老一少。隻看周圍鬨成這個樣子,雲起就知道這兩個一定技藝平平,那少女容貌也是一般般,不過還是想聽聽他們在唱什麼。

“雲公子。”

雲起聽到張成的聲音回頭,卻見潛帝竟然一五一十從剛剛捏碎的核桃裡,將果肉一點點挑了出來,放在碟子裡遞了過來,雲起有些意外的看了潛帝一眼,很給麵子的抓了幾塊放進嘴裡。

“我說雲起啊!”

“嗯?”

潛帝拍拍手裡的碎末,看似隨意道:“你就真不問問朕,到底遇到了什麼不高興的事兒?”

到底還是來了!

雲起幾次不接話茬兒,就是不想聽這些事,結果還是沒躲過。

於是端起碟子,邊吃邊道:“猜也猜到了,還用問嗎?”

潛帝一看雲起這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就來氣,指尖點點桌子,道:“你猜到你說!”語氣中怨念滿滿。

雲起指指被扔在桔子皮堆裡的爛橘子,道:“首先肯定和順天府尹有關,讓陛下不快的,或者是他,或者是他攀扯出來的人。

“但順天府尹不過是外臣,不管他做了多少大逆不道的事兒,陛下大不了將他誅九族,不至於這般憋悶,所以當然是後者……想來是順天府尹招出了哪位皇子,或者娘娘。”

潛帝糾正道:“不是哪位。”

雲起微楞。

潛帝淡淡道:“是哪些。”

雲起挑眉:原來不止一位,不過想想也正常。

順天府尹是京城的地方官兒,京城裡發生的事,大多繞不過他去,若他清正廉明也就罷了,那些人自會想方設法將事情做得更隱秘些,但若他其身不正,那麼一些原該瞞著他的事兒,就會變成通過他的手去做……

如今這位順天府尹,當然屬於後者,所以理所當然會知道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不過他真正知道多少,其實關係不大。

關鍵是劉鉞想讓他“知道”些什麼。

劉鉞原就手段了得,又兩世為人,有先知先覺的優勢,這世上誰能比他知道秘密更多?

而他若想讓人知道什麼事,還有比通過順天府尹的嘴更合適的嗎?

在雲起的沉默中,潛帝低沉疲憊的聲音響起:

“老大私扣軍餉,前後近百萬兩銀子,被他拿去賭馬輸的一乾二淨;

“老二截留河堤款,在江南買了一座園子,養了五六個戲班子;

“老三已經不在了,他的事不提也罷;

“老四在外麵私開了幾座銅礦鐵礦,出產的東西,不知道是變成了銅錢還是兵器;

“老五強買田地、強買店鋪,逼死十幾條人命,還睡遍了京城所有樓子裡的花魁,連男人都不放過,現在在外麵還養著幾個戲子;

“老七府裡這幾年暴斃的丫頭下人,都是他親手殺的,他還喜歡殺貓殺狗殺雞殺猴……”

雲起聽得心中發寒,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第一個念頭是,這些皇子,果然一個個都不是好東西。

第二個念頭是,這個人到底是怎麼教兒子的?他是不是該稱讚他不愧是做皇帝的,兒子個個都是人渣,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第三個念頭是,劉鉞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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