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鏗——”
長劍劃破空氣的聲音清脆響起,一道劍光明亮閃耀,劍氣如虹將黑幕劈開,亮色傾泄而下打在明賀眼簾上。
明賀愕然睜眼,看到一襲白衣不再如雪的女子不知從哪裡繞過血紅色藤蔓自後方從天而降,她右手執劍神情淩冽,劍光環繞於她四周,那抹身影在黑暗裡閃閃發光,好似一輪明月。
“起來!”秦楚亦低喝一聲,一劍斬在血紅色藤蔓中,劍光明亮一如方才,透過層層黑暗照進明賀眼底。
秦楚亦一劍落下,左手咬破手指以血凝出一道掌印輕飄飄拍向藤蔓根部,臉色肉眼可見地變蒼白周身氣勢卻是激蕩著抖落灰塵,天地都黯然失色。
明賀看著身上緊纏著的藤蔓在一瞬間像受了威脅一樣飛快收斂往後退,竟在須臾之間消匿了蹤跡。
如果不是地上還亂糟糟一片及她身上陣陣疼痛,明賀幾乎要以為剛才發生的一切隻是她的幻覺。
那些血紅色藤蔓,來得快,去得卻也快。
“你沒事吧?”秦楚亦收劍回首看她,眼眸明亮倒映著她的影子,神情裡有不易察覺的關懷。
“沒事。”明賀低低應了一句,掙紮著站直身體從地上摸到自己的白色長劍執在手裡,心裡情緒起伏麵上平靜不顯。
她看了遠處一眼,看到的是黑衣冷峻的青年端午正收起手勢讓天地大勢歸於平靜,樹搖風動,那是他布下陣法的影響。
因為有陣法為助,所以秦楚亦才能輕易逼退血紅色藤蔓救下她。
不,不僅僅隻是陣法。
明賀眸色微凝,眼角餘光瞥到了秦楚亦左手咬破傷口處仍有滴滴鮮血緩緩流淌著要往下方滴落,那是秦楚亦以血為引凝成掌印威懾著血紅色藤蔓撤退。
她以為生死麵前,秦楚亦會將她拋下,這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一個是大世族裡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一個是小小宗門裡的尋常弟子,身份差距如此懸殊,更何況還有死亡的威脅,被拋下又算得了什麼呢?
她本來,也不是沒有嘗過被拋下的失望失落。
現在不過是再經曆一次了,這樣的事,如今的她已經可以做到習以為常了,左不過一死罷了,誰又不能死呢?
她原本都打算不再掙紮了,準備讓自己跟黑暗為伴,好像也沒有想象裡那麼絕望恐怖。
可是,秦楚亦卻來救她了!
她拿著劍劈開黑暗,讓她窺見了黑暗裡黎明的模樣,無邊沉寂裡,她仿佛天上那輪明月,那抹光亮,遙遠清冷卻灑下月華流光,疏離而淡漠地帶走黑暗。
明賀看著秦楚亦,或許之前會答應這趟未知的行程,完全是因為權勢所迫,但所有的不甘不願,在這一刻去了大半。
“秦師姐怎麼回來了?”明賀抬頭定定看著她。
光亮是真的,去而複返也是真的,秦楚亦救了她的命,但也一定徘徊猶豫過,她最初並沒有非救不可的堅決。
明賀心裡很清楚,不過清楚絲毫不影響她心裡對秦楚亦的感激震驚,她也不覺得這有什麼。
深思熟慮後的選擇已經足以令人動容,何必非要追求十全十美呢?她隻在乎結果。
“我說過,會儘力護你周全。”秦楚亦環顧四周呈戒備的姿態,以漫不經心的語氣脫口而出。
沒有其他什麼情緒,沉靜裡帶著冷意。
在她看來,既然說了就要做到,明賀會來這裡是因為她,會遇到危險也是因為她,所以她當然有義務救她。
“哦。”明賀點點頭,“那我們走吧。”她看了還焦黑著的右手一眼,覺得她說得很對,說過的話當然要做到。
“吼——”
遠處吼聲震天,下一刻一張強烈的震感襲來,這是——
“夔來了!”端午驚呼,“快走,它掙脫幻陣控製了!”
“夔?”明賀下意識驚呼了一聲,如果她理解得沒有錯,那麼剛才追了她快半個時辰的獨腳妖獸就是夔?
流雲宗藏書閣《凶獸誌》裡曾有相關記載,獨腳、形狀如牛、昏黑色、無角、身軀壯碩如小山,因隻有一隻腳支撐,也叫獨腳夔。
夔是上古記載中的一種惡獸,也是凶獸之一,據傳能放出如同日月般的光芒和雷鳴般的叫聲。
果然是上古洞府,從噬血蜂到血紅色藤蔓再到現在的凶獸夔,還真是危險重重,就是不知秦楚亦費儘心機甘願冒險想要拿到的東西,又有什麼了不起的來曆?
明賀一起奪命狂奔一邊胡思亂想著,三道身影在死亡的威脅之前風采全無,狼狽中透著慌亂,卻意外地和諧一致。
“嘭——”
一團火球帶著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快擦過三人落在上方的岩層上,岩層承受不住壓力開始斷斷續續往下麵掉著碎石,火球在空中飛、妖獸在後麵追。
“它還會噴火?”明賀再一次發覺了自己的少見多怪,可是記載上也沒說夔還會噴火啊,這超標了。
她一邊吐槽一邊運起幽靈步法身形如鬼魅躲避著不斷砸向她頭頂的巨石。
“分開跑,我們洞府外彙合。”出了岩層落石後,秦楚亦當機立斷做了決定,沉聲想出了對策。
妖獸總不會同時追三個人,要追也隻會追她,畢竟星辰鎖在她這裡。
這裡離洞府出口並不遠,放手一搏,她還是有勝算的。
星辰鎖是她的,隻能是她的。
“好,少主,你先走,我先拖一下。”端午鄭重開口,隨後轉向明賀,“明賀姑娘,往東邊方向直走就是洞府出口方向。”
剛才生死一線,他確實反對自家少主冒著生命危險去救她,也從不後悔自己做過的事,但一碼歸一碼,既然她還活著,他就沒有理由故意害她。
“好,我知道了。”明賀有些詫異地看了青年的背影一眼,轉身找好東邊的大方向後選定了一條路,想了想故意落後了秦楚亦幾步。
周圍是參天而立的大樹,明賀揮劍往樹上斬了一劍將大樹攔腰斬斷,然後收劍往樹斷的方向掠去。
就當做是還了秦楚亦的救命之恩吧!她這麼想,去了心頭複雜情緒重新歸於平靜。
陌生的風景一寸寸掠過,明賀順著自己找好的方向一路疾馳,所行並不是風平浪靜無事發生,好在都是有驚無險。
風聲刺骨中,明賀執著白色長劍看著近在眼前的洞府大門心頭略微輕鬆,到了!
她腳步不停閃身出了大門,溫熱的陽光灑下來驅散黑暗的陰影,寒氣在一瞬間去了濕冷,明賀感受著周身暖洋洋眯了眯眼看向四周。
灰衣老者立在大陣中央嚴陣以待神情嚴肅,手勢古老而浩蕩,其他人依循方位而立正襟危待,有的冷汗流淌有些吃力。
就是他們,借用大陣之力強行打開了這座不見天日的上古洞府一個時辰。
秦楚亦的下屬。
明賀轉了一圈後找了個陽光正好的地方默默靜立著等待秦楚亦和端午的到來。
她打鬥的本領不怎麼樣,但是逃命還是可以的,竟然跑過了那兩個人?
明賀這麼想,嘴角微彎,下一刻牽扯到傷勢止不住齜牙咧嘴,血還在流,右手還是會痛,真疼。
她看了自己破破爛爛的藍衣一眼後就挪開了目光,傷勢這麼重,還是回去後再調養吧。
明賀悠悠歎了一口氣,目光轉向洞府內心裡有些疑惑,一個時辰就要到了,怎麼秦楚亦和端午還沒出來?
以她和他的修為出身而言,就算因為一些突發狀況拖慢了速度也不至於會慢這麼多,難道是又出事了?
明賀心裡一凜,下一刻傳來的聲音驗證了她的猜測。
“明賀姑娘,少主還沒出來嗎?”黑色身影從洞府內飛掠而來,在看到洞府外隻站著明賀一個人時眼神暗沉,他聲音嘶啞血跡沾染了黑衣,語氣裡是藏不住的焦急迫切。
秦楚亦沒出來!
明賀張張口剛想說隻有自己一個人,就看到那青年擰眉已經知道了答案,他低聲喃喃自語,“難道少主的寒毒……”
端午不敢再想下去,他轉向明賀沙啞開口,“這趟行程多謝明賀姑娘的幫忙,少主還沒出來,我得回去尋她,明賀姑娘請自便吧。”
請自便。
意思就是,她可以選擇自己先離開。
明賀一瞬間明白了端午的意思,看著他轉身又衝進了黑暗裡。
她要先離開嗎?
明賀有些猶豫,她答應幫秦楚亦的忙,她已經做到了,那東西她已經親手交到秦楚亦手裡了,接下來的事,其實跟她沒有什麼關係了。
她又看了灰衣老者和其他人一眼,他們心神都在操控大陣上根本就走不開身,隻是臉上卻是藏不住的焦急。
明賀抬頭看了天空一眼,依舊湛藍如洗,隻是天色較之之前已經逐漸變得黯淡,一個時辰馬上就要過去,洞府就快重新沉入地下遁去蹤跡了。
她睜著眼睛看著洞府內深不見底的黑暗,那黑暗裡好似藏著一隻巨大的怪獸在等待著她的自投羅網,黑暗曾是她心底最深的恐怖,隻是……
明賀看著眼前的黑暗,不知怎的眼前就浮起那道劍光,明亮地劈開黑暗燦若星河,那一抹白色光亮,如同銀河的重現,將黑暗裡的恐怖照得亮如白晝,在一瞬間將吞噬她的黑暗悉數驅散。
算了,再賭一次罷!
明賀看向灰衣老者沉聲開口,“林老前輩,我去找你們少主,你們儘全力再拖一拖。”
一個時辰肯定是不夠的,所以大家都隻能竭儘全力。
“好。”灰衣老者看了她一眼從喉嚨裡擠出一個字,左手再次掐起一個神秘古老的印訣,有明賀看不見的玄光自他身上升起與上空大陣融為一體,原本透明即將破裂的陣紋凝實了些許。
明賀笑笑,仰頭吞下幾顆丹藥後右手執劍直直衝進黑暗裡,很快與黑幕融為一體消失在眾人麵前。
洞府內黑暗如潑墨,藍色身影如風掠過身旁景色,速度一如之前,隻不過之前是逃命,如今是救命。
不知道跑了多久,明賀再次看到了分岔路口倒著的那顆大樹,那是她之前揮劍砍斷的樹,這裡是她跟秦楚亦分開各自逃命的地方。
那麼秦楚亦——在那一邊?
明賀越過斷樹掠向另一邊,耳畔依稀有妖獸怒吼的聲音傳來,隨著她的靠近聲音逐漸擴大,漸漸到了震耳欲聾的地步。
她聽著尖銳憤怒的吼聲覺得自己的耳朵疼得厲害,大概是又流血了吧?
藍色身影在看到前方巨大身影時及時刹下腳步,映入眼簾的是一片虛無縹緲的懸空斷崖,說它懸空是因為斷崖之下一無所有但是上方卻有斷斷續續的石頭相隔著像一座橋一樣連接起斷崖的兩邊。
黑石相連中間隔著一躍就可以跨越的距離,此刻秦楚亦就半跪於斷崖之上的中央黑石上低著頭看不清神色,手裡是她潛進宮殿拿給她的星形靈器。
女子一襲白衣已是被血和泥土染汙不再白如雪,她低著頭墨發垂散在後麵,竟是給明賀一種很柔弱的錯覺。
可是她怎麼可能柔弱呢?她是秦楚亦啊,大世族少主向來是高高在上深不可測的,尤其是秦楚亦這樣的出身。
那個初見清冷孤傲如天上月的美人,也會為誰收斂起一身驕傲露出像這樣柔弱無所依的姿態嗎?或許在蘇乘風麵前會?
明賀看著她突然就有些好奇,像秦楚亦這樣的女子喜歡上一個人會是什麼樣子?
她現在見到的秦楚亦與原劇情裡三兩筆墨渲染出的女子完全不符合,更鮮活也更耀眼。
“少主!”焦急的聲音由遠處傳來,驚醒了陷入沉思中的明賀。
她看了一眼遠處疾奔而來的端午終於想起來她重新回到洞府的目的是找秦楚亦回去,明賀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尋找起妖獸的身影。
獨腳名夔的妖獸在斷崖前來回踱步煩躁又不安,時而發出幾聲吼叫仰頭長嘯。
奇怪!
秦楚亦現在不知道因為什麼情況半跪於原地動彈不得,妖獸隻要走上前就可以抓住秦楚亦了,或是一腳踩死、或是一個火球過去,都不過是一步之遙罷了。
一步之遙,卻止步不前,是因為那斷崖有什麼古怪?
明賀看著妖獸望向秦楚亦身後的斷崖猙獰渾濁眼眸裡些許忌憚顧忌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那斷崖之後,不一般。
不一般,有時候就是退路,就是逃命的通道。
夔跺著腳感受到陌生的氣息由遠及近渾濁黑眸裡閃過凶光,它看了一眼半跪著的秦楚亦手裡緊緊捏著的星形靈器,終是刻在骨子裡的使命勝過了恐懼。
巨大如小山一般的身軀踏著沉重的步伐緩慢而堅定地向秦楚亦衝去,要將這個搶奪它主人靈器的可惡人類踏為肉泥。
秦楚亦仍是不閃不避半跪於原地低著頭,好像是沒有感受到危險的到來,又好像是精疲力儘無能為力隻能等待著妖獸的來襲。
“端午,你攔住妖獸,我帶你家少主走。”明賀知道千鈞一發之間時間就是一切,去了所有猶豫不決大聲吼出口,同時身影不再躲藏徑自躍出大樹之後,腳下運起幽靈步身形如鬼魅靈活越過妖獸掠向秦楚亦。
端午看見突然出現的明賀眼底有顯而易見的驚詫,不過他也知道現在不是可以多想的時刻。
青年任由心底情緒一閃而過輕輕點了頭,換轉方向衝向妖獸,眼底神色堅決而瘋狂。
他這條命是少主給的,自然隨時可以為少主獻出!所以,少主不能有事,起碼不能在他死之前有事!
“秦師姐!”明賀腳尖輕點間已到了白衣女子跟前,她微微起身想要拉她起來,手搭上她右臂卻是陰寒一片,右手被星形靈器灼燒過的傷口再次隱隱發痛。
不管了,生死一線,逃命才要緊。
明賀強自用力將秦楚亦拉起,這才發現她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唇也不複先前的嫣紅溫潤,眉毛處泛著白,好像結了霜,看上去更像一個實實在在的清冷美人了。
嗯……物理意義上那種!
秦楚亦這是……舊毒複發了?
明賀亂七八糟地猜想了一下,然後直接穿過她披散著的墨發攬住她纖纖細腰將人抱在懷裡,腳下踏起步法身形幽靈飄忽著轉向斷崖另一側很快消去蹤跡。
退回斷崖會遇上夔,就秦楚亦現在這個樣子肯定是跑不掉的。
斷崖之後不知有什麼,也許比夔還要恐怖,但人向來都是如此,未知的和擺在麵前的,總是會權衡利弊選擇一場豪賭。
明賀是再純粹不過的人類,自然也不會例外。
至於端午,身形沒入斷崖後密林中的明賀看了身後一眼,黑衣青年口吐鮮血被夔一個火球擊中身形倒飛而出,落在之前那堆亂石中不知生死。
也隻能自求多福了!畢竟以她的能力救一個人都是把命賭上的最大儘力。
明賀這麼想,心安理得地抱著懷裡人進了密林沒有再回頭,一步一步逃脫了妖獸的範圍。
密林如其名有的是密密麻麻的樹木,將本就暗無天日的洞府遮擋地更加陰暗沒有半點光亮,寂靜裡透著無儘殺機和未知的危險。
明賀不敢輕易停下,順著腦海裡走過的足跡和洞府的出口在腦海裡架起一幅地圖,九拐十八彎地走過坑坑窪窪的地麵朝洞府出口奔去。
“呼——”
明賀長呼一口氣,不行了,這什麼玩意?越來越冷了,她抱的不是秦楚亦,是一塊大冰塊吧?冷得她的手都快抱不住了。
環顧四周一圈後,明賀無奈地找了個看起來比較安全的地方將懷中人放下,她本來打算直接抱著秦楚亦出了洞府把她丟給她的下屬,到時她如何就不關她的事了。
結果顯而易見,她高估了自己,她的靈力根本就沒有辦法支撐到洞府門口,哪怕她進來前吞下了好幾枚先天蘊氣丹。
想著那一瓶先天蘊氣丹裡隻有十枚,她現在為了秦楚亦已經用了三枚,藍衣少女肉疼地眯起眼睛,然後拿出小瓷瓶再次吞下四枚。
沒辦法,要是沒有靈氣,她彆說帶著秦楚亦出去了,恐怕連自己都出不去。
明賀看了一眼眉毛都結上密密一層白霜的女子猶豫了一下,思及那道曾一瞬間照亮過她的劍光後悠悠歎了一口氣,搖了搖小瓷瓶裡僅剩的三顆倒出兩顆塞進她嘴裡。
先天蘊氣丹入口即化,倒是不用擔心什麼吞不吞得下的問題。
左手附於仰天平躺著的女子心口,明賀運起靈氣往她體內灌輸去,片刻後才結束了靈氣傳送收回了手。
白霜、臉色蒼白、靈氣凝滯,還有之前外門遇見時那道溫泉,明賀想著有關秦楚亦的信息眸色一閃,眼前又浮起洞府前黑衣青年的喃喃自語,他的聲音太低她聽不清楚,但是看那唇形,他說的……是“寒毒”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