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拜天地!”
伴隨著一聲清喝,兩道紅影彎下了腰朝著明朗澄澈的天地行了一禮,一人披著鳳冠霞帔,一人著大紅喜袍,手裡以紅絲綢相連結在一起。
“二拜高堂!”聲音的主人顯然對這樁婚事不甚了解,不知道這句話對於結親的雙方形同虛設。
他看那兩人沒有動作頓了頓才後知後覺想起這樁婚事因何而起,默了默自覺跳過這一句往下接著道,“夫妻對拜!”
明賀看了看自己身上穿著代表大喜的紅袍神情怔愣不知所措,她抬頭看向周圍,鑼鼓喧天、賓客盈門,房屋梁木張燈結彩將一整個大堂營造出一種喜氣洋洋的氛圍。
她竟是在喜堂之上,以新郎官的身份。
可是她記得她好像是在……咦?明賀眨眨眼,她好像在哪來著,她怔了怔覺得心神有些恍惚,下一刻不知怎的就接受了這個事實。
對,她在喜堂之上,她要娶親來著,因為父親前些時日遇伏擊身逝了,她要繼承家業,她……她現在該行成親之禮的。
明賀想起腦海裡多出來的一些記憶很自然而然地接受了,心情有些沉重地彎下腰與對麵的人盈盈一拜,算是行了對拜的禮節。
“禮成,送入洞房!”主持婚堂的儐相清喝了一聲,帶起滿堂喧鬨。
明賀看著新娘子被人擁著退出喜堂外麵上有淡淡笑意,她還要陪著賓客敬酒,自然不能在白日裡脫身。
“明少主新婚大喜,恭喜啊!”有明賀不甚熟悉的賓客舉著酒杯迎了上來,麵上是看不出真假的道賀。
“恭喜明少主大婚,娶了個出身官家嬌滴滴的美娘子啊!”有人想到新娘子官家女子的身份調笑出聲。
他們都是浪跡江湖的草莽之徒,在這之前實在沒想到有誰會跟官府搭上關係,雖然這振遠鏢局的病弱少主確實長得文靜斯文,唇紅齒白、溫溫和和的模樣與江湖中人有些搭不上邊。
明賀沒有搭話,隻是眸光幽深麵上帶著一貫的淺笑低低酌了一口酒,接著微咳了一聲俊秀容顏上血紅與蒼白交相輝映,繼而身形晃了晃走到下一桌。
“張師叔,賀敬您一杯。”明賀朝著一位中年留須的男子溫潤開口,嗓音是一貫的低沉嘶啞,帶著久病的中氣不足。
“師侄不必多禮,師兄剛去世不久,可惜沒能看到你成家,若是師兄還在,想來也會開心。”那中年人笑了一聲喝下杯中的酒。
“是,父親若是看到了定會開心。”明賀似笑非笑,“畢竟我不僅是成家,以後還會接手鏢局,也算是立業了。”
她看著中年人聽到接手鏢局後驟變的麵色和握緊的拳頭眉眼微揚,飲儘杯中的酒後自顧自走遠。
旁人聽見這番對話麵麵相覷,這才想起一個是振遠鏢局的二爺,一個是名正言順的少主,鏢局鏢主遇伏身亡,本該是少主接手鏢局,隻是少主自幼體弱沒有習武加上不涉江湖事,這才讓二爺張規暫時行使了鏢主的權利。
可若是少主人想接手,所謂的二爺自然是要將手裡握著的權利讓出來的。
認真論起來,這振遠鏢局的鏢主死得也有些蹊蹺,背後說不定還藏了什麼故事,還有這看起來斯斯文文不習武功的少鏢主明賀,不聲不響就搭上了江南知府家的千金小姐,雖然說是庶出,那也是身份尊貴。
嘖嘖,細思極恐啊!不過那是振遠鏢局內裡的事,跟他們關係倒是不大,他們負責看熱鬨就是了。
敬完一圈酒後,天色自然也即將落幕,明賀著了自幼跟隨的小廝四兒送走滿堂賓客和神情陰森幾乎把所有心思都擺在麵上的二爺張規後推開了新房的門。
一身大紅喜袍的新娘子此時就坐在擺滿結喜乾果的喜床之上,一方紅帕遮住了麵容,周身氣質清淩端莊。
江南知府家的庶出小姐,官家嬌滴滴的弱女子。
明賀笑了一聲走近新娘子,有幽香帶著涼意的氣息散開在空氣裡,她伸手直接揭開了紅帕,露出底下絕色清麗的容顏,紅唇微抿、眼神清冷,似乎有些熟悉,她曾在哪裡見過。
可是細想之下又實在想不起來。
明賀心神恍惚了一下,隻覺得自己似乎忘記了些什麼,有哪裡不太對勁。
敞開著的竹窗旁有微風吹過,吹起新娘子散落在身前的秀發。
明賀愣了愣,不是很能理解自己一瞬的失神是怎麼回事,她在新娘子旁邊站定,唇角勾起笑意卻不達眼底,“楚姑娘。”
她的聲音溫和如陳年的美酒,帶著一股淳鬱令人不自覺心醉,“聽說你對我一見鐘情?”
“我閨名亦清,少鏢主喚我名字即可。”一身大紅嫁衣的女人低眉微微啟唇,帶著官家女子的溫婉和沉斂。
“亦清啊。”明賀勾唇笑得有些開顏,她拿手挑起楚亦清的下巴讓她不得不跟自己對視,兩張麵容近在咫尺幾乎要碰在一起,唇齒間吐出的氣息相互混在一起,氣氛一時有些旖旎。
明賀看著她抹了口脂的紅唇眸色閃爍,她半彎著腰,女人微抬著頭,她的手在她光滑白晢的下巴上輕輕摩挲著極儘曖昧感地又問了一句,“聽說亦清對我一見鐘情,言稱非我不嫁?”
她目光往下眼底神色幽深不明,“如今如願以償了,開心嗎?”
“可以不用儘到妻子的責任,自然是開心的。”楚亦清看著她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心神有些驚詫,似乎覺得這樣獨一無二盛滿春意的眼眸有些熟悉。
“什麼意思?我聽不明白。”明賀將手貼上她的臉頰,她的手因病常年冰涼,女人的臉卻是溫暖生澤的,觸感很好。
“少鏢主莫不是這身衣服穿久了,忘記了自己原來的模樣?”楚亦清沒有理會臉上那隻帶著涼意摸來摸去的手,她自顧自取下頭上的鳳冠,這才抬眸與站著之人幽深瞧不出情緒的眼神相對。
“女人與女人之間結親,我自然不用儘到妻子的職責,少鏢主覺得是嗎?”她眼神淡然瞥了一眼明賀腰間喜佩垂下流蘇平齊的位置意有所指。
“你……”明賀眸光凝緊氣息有些不穩,鏢局不能沒有傳人,她母親生她時傷了元氣不能再有身孕,因此她自幼女扮男裝,可是這件事隻有隨身的侍女四兒知道,其他人根本不知情,楚亦清怎麼就知道?
她將手放在楚亦清的脖頸處眼神淡淡,周身氣勢卻是不怒自威,帶著一股漫不經心的淡漠和冷血,雖然病弱不習武,但能當上少鏢主,自然不隻有明氏血脈這個優點。
要掐死個弱質女流還是做得到的。
“你如何知道的?”殺了眼前的女人容易,雖然新婚之夜死了新娘子有些說不過去,但也不是不能遮掩。
可是如果知道的不隻她一個人……明賀眼睛眯起覺得有些棘手,她如今的情況和處境已經很不利了,還真是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