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七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夢裡有撩撥天際的熊熊烈火,有一個女人垂死的低吟,還有一條銀質十字架項鏈。
夢的最後,一隻觸手死死地纏著他的脖子,快要窒息的他艱難地扭過頭,卻對上了一雙看不出情緒的綠眸。
……
時七一半是被人搖醒的,一半是被胃疼醒的。
搖他肩膀的人長了張娃娃臉,見他睜眼,娃娃臉打著哈欠小聲說道:“副隊,該你守夜了。”
時七揉了揉眉心,思緒遲鈍了幾秒才想起來自己的假期已經過完了,他拎著槍爬起來:“嗯,你快睡吧。”
娃娃臉叫可樂,是時七之前和赫爾提起來的應屆優等生,也是1隊的新隊員。
已經是後半夜了,時七看著可樂躺下,數數屋裡的人頭,確定了是七個才輕手輕腳地開門出去。
長長的走廊裡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黴味,時七捏了捏鼻子,路過了耳鼻喉診室,路過了兒科診室,拐彎上了樓。
三天的假期隨著木程拉著他做各種檢查一晃而過,期間新隊友也陸續搬進了隔壁的宿舍。和時七預料的差不多:除了可樂,還有從12隊調過來的江一傑,官二代周奇,和一個從36區調度過來的秦艾。
有點讓人意外的是,錢子林拒絕被調配到後勤,非要跟他們再做一次任務。
這次的任務是護送三名工程師從安全區出發,到碼頭檢查停在那裡的貨船還有沒有石油。
他們現在身處廢棄的49區中,正藏在一家醫院的遺址裡過夜。淡淡的月光從樓梯間的小窗戶裡灑進來,勾勒出鏽跡斑斑的扶手,也照出了台階上隔三差五就出現的裂痕。
順著樓梯走到頂,時七擰開不太結實的門。隨著一聲‘咿呀——’,一股寒冷的風迎麵兜來,吹得他胃更疼了。
天台也不是完整的,門外右側地上有個巨大的坑洞,往下看,能瞧見樓下好多層。
時七背著槍繞過地上的坑,走向唯一一處背風的角落,坐在了赫爾身邊。
赫爾擦拭軍刀的手一頓,側頭看了他一眼:“不穿外套?”
時七在矮矮的圍牆上架槍,從瞄準鏡裡掃了一下醫院的四周:“太暖和了容易困。”
瞄準鏡裡,周圍一切的輪廓在明朗的月光下都顯得無比清晰,這也許是末日唯一的好處——自然環境隨著人類工業的擺停變得史無前例的好。
冷風夾雜著讓人頭皮發麻的嘶嚎直往耳朵裡灌,時七能看見遠處的地麵上有成群結隊的黑影在建築物之間遊走,而近處也有一兩隻就徘徊在醫院的大門前。
他沒有直接開槍,而是拉上了保險,胳膊撞了撞身邊的人:“你去睡吧。”
赫爾的視線在他有些發白的嘴唇上停了一下,問:“胃疼了?”
他記得晚上吃飯的時候時七隻嚼了幾口壓縮餅乾,然後把剩下的牛肉乾全塞給了可樂。
“有點。”時七靠著牆窩在角落裡:“也沒多疼,不影響任務。”
赫爾的視線垂了垂,起身下了樓。
他一走,呼嘯的冷風又猛了些。
時七揉了揉肚子,抬頭盯著滿天的星星,想起了剛才那個夢。
快了,等完成了這次的任務,積分應該就足夠申請調進理事區了。
他閉了閉眼,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那個傍晚。
那天他站在客廳裡,看著怪物一口咬在女人的脖子上,像傻了一樣站在原地一動都不能動。殷紅的血伴隨著令人作嘔的咀嚼聲噴湧而出,流了一地。
時七從來不知道一個人能流這麼多血。
“小七……跑……跑……”嗬嗬的氣音讓人毛骨悚然。
直到女人咽氣,她都死死地反手抱著趴在身上的歐姆,試圖保護自己尚且年幼的兒子。
那幾天是歐姆狂潮爆發的初期,未來計劃還未成型。官方隻告訴民眾一個名為ING的科研公司的研究對象逃跑了,ING正在全力以赴地追回樣本。
據說,逃跑的研究對象是ING在地底發現的新型生物。然而許多人都是在臨死前才明白過來從ING研究基地跑出來的不是一個樣本,而是一整個以人類為食的種族。
後來未來計劃被落實,Z府分化成三個理事區,幸存的人們躲到了牆後。ING被萬人唾罵,其中失蹤的新型生物項目負責人成金洋更是被罵成了篩子。
直到今天,理事區也沒有公布那個項目的明細,成金洋也依舊隻活在人們茶餘飯後的罵聲中,下落不明。
許多人罵他的同時忍不住想問他,知不知道自己研究的東西害死了數以億計的人?
時七也很想問問那個人,知不知道他研究一輩子的東西最後害死了他自己的愛人?
快了,完成這次任務他就能申請調度進理事區了。
他要看看理事區不肯公開的卷宗,他想知道這場浩劫的真相。
那個項目究竟有什麼好——值得讓一個人拋妻棄子,最後害死了這麼多人?
愈發猛烈的冷風換了個方向,直往時七臉上撲,他打了個激靈,胃裡翻騰得更難受了。
就在他被吹得想罵街的時候,天台上的門又咿呀咿呀地開了。
赫爾拎著包又上來了。
他沉默著又坐在了時七身邊,從包裡翻出一板藥,又掏出了水袋。
藥是新的,六個塑料殼子裡裝著六個白色的藥片。
時七挑了挑眉:“這是什麼?”
“胃藥,”赫爾撕出來一片,連水袋一起遞給他:“吃吧。”
“區裡藥店斷貨了,”咽了藥片,時七看著赫爾又仔細把藥收了起來,問:“難道就是隊長搶了我最後一盒藥?”
赫爾搖頭:“荒原。”
時七了然,怪不得是六片一板。安全區的藥物都是單片出售,每人每個月還有規定的配額,超過了就不能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