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九次循環(1 / 2)

非人類馬甲聯盟 南野揚 25991 字 4個月前

[Sispuelmagica]

――靈魂之彩,盛放威光。

許下願望,簽訂契約,成為魔法少年吧。

於純白之獸的注視下,世界見證他走向奇跡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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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繼續。

紅粉眼瞳中垂映出夏油傑的情緒所傳遞的,近乎悲憫的顫抖感。

“我想令他……複活,無論多少次。”少年人的口吻高尚而低微。目光清正,語句破碎。

“――無論多少次。”

像是為了彌補那些沒有救下的人的遺憾,他對唯一一位能夠唾手可及的生命,立下這樣殘酷而美麗的誓約。

於是,光芒在祈願中綻放。

在虛偽聖潔的吟唱裡,月色下。那從無生有,從天而降的耳墜劃過夏油傑的視線,垂落在他的掌心裡。

他下意識的微攏手指,如掌握希望。不肯放手。

他看到,從指間縫隙泄露出的,清水藍的色澤,如靈魂洪流那般清澈,如宇宙以太的交織。

於是連帶著魔法和奇跡,也為這清亮色澤折服――降臨此刻。

少年人帶上花的冠冕。

存在於他期望目光中的人,從死至生。

――那是一生僅有一次的奇跡。

死生逆轉,亡者複活。他歸來時光芒刺目,耀眼得令人不敢看。

屬於特級術師的敏銳五感,令夏油傑在第一時間聽到了灰原的呼吸。

從沉重短促變得綿長,少年人昏睡赤紅之中,而這一次,真的隻是在睡著……如此而已。

“你的願望,我收到了。”

丘比清甜的聲線回響,“從此之後,也請為這份願望而戰鬥下去吧。”

“無論如何,都請不要忘記許下願望時的心情。”丘比短暫閉目,“如果連為了這份願望而許願的你都會遺忘,那麼再多的魔法與奇跡都會枯萎吧。”

夏油傑支撐起後輩們的身體,聞言目光怔然,他看向孤獨的蹲坐在月色中的獸。

微光為小獸潔白的毛發染上霜藍,他想起第一次見到丘比和阿勝的那一天。

月光清鴻裡,獸說‘如果不好好麵對自己的願望,再多的魔法與奇跡都會枯萎’,如同這一刻一樣。

――不要遺忘。

究竟是為了什麼而許願,隻有這一點絕對不能迷失。

“……不會的。”開口,少年聲音低沉:“太好了。”

說到底,17歲的夏油傑,隻是想說這一句話。

太好了。

這一次沒有錯過,這一次做到了。

隻是這樣而已。

年輕的特級,正真實的開心且慶幸著。

他來遲了,但沒有晚的徹底。接下來,隻要帶著後輩們回去找硝子就不會再有任何問題了。

夏油傑支撐起‘灰原’和七海的身體,踩著月影微光,林梢晃動。

在黑夜裡,深一腳淺一腳的,向外走去。待到稍微寬闊一些的地方後,他召喚了飛行咒靈,將仍處於昏迷狀態的後輩們放上咒靈的背部。

接著,他聯絡了輔助監督。

聲明任務情況,人員傷亡狀態。並發送定位。

接著,安靜等待對方將救護專車開進森林。

不是不能直接飛回去。

但是環境是很大因素,七海重傷昏迷,灰原剛複活還在睡……讓這樣的他們吹夜風坐著咒靈飆回高專,五條悟都不會這麼乾。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夏油傑的錯覺。

這一次,輔助監督來得格外遲緩,夜色似乎深重到徹底散去夏季熱意。

丘比的尾巴一甩一甩,並不說話。隻是陪伴。

“丘比。”夜風漸沉時,勝彥聽到對方的呼喚。

於是小獸向著那聲音的方向抬目。看不到神色,隻能看到夏油傑清晰的下頜線條,及微勾起的一點唇角。

“……謝謝你。”他如此說道。

與此同時。

輔助監督開著車,終於姍姍來遲。

黑色轎車後麵,跟著同色的兩輛救護專車。

拋開顏色,單外型與普通社會所使用的救護車車型並無不同。

內部寬敞,燈光柔和不刺眼。

安置著一應急救設施,但――救助方麵的後勤並沒有到位,所以隻是擺設。

“非常抱歉,夏油特級。”梳著背頭的監督,上來就是鞠躬,“時間太晚了,調集車輛用了一段時間,咒術界向來缺人,所以你看……”

未儘之言非常明顯,空不出人手。

帶有歉意的措辭之下,並無敬意,也無愧疚。或許這就是身為合格監督的成熟吧。

夏油傑對此見怪不怪。他沒有多說什麼,隻是一言不發的將後輩分彆塞進急救車裡,自己再乘上監督開來的小型車的後座。

“走吧。”他閉目道:“回高專,開快一點。”

‘他並不尊敬你。’勝彥以心靈感應的形式,開始與夏油傑搭話,‘像我一樣講話吧。’

“……這是?”夏油傑一愣。

‘用意念去想象就可以了,他聽不到。’勝彥解釋道:‘這是為你開的專屬線路,畢竟和咒術師一樣,魔法少年也是不能夠對普通人吐露的事情。’

‘……感覺像遊戲設定一樣。’夏油傑理解的很快,‘隊內聊天頻道什麼的。’

‘那麼說也沒錯啦,但是不回應我的問題嗎?’勝彥看向似乎在專心開車的監督,‘雖然該有的姿態好像是並不少啦,但他並不尊敬你哦。’

‘我知道,但無所謂。’咒術界的各方勢力大多錯綜複雜,像是守舊派永遠不會喜歡年輕一係一樣,‘我檢查過七海和灰原,他們沒事,隻是一時醒不過來。’

‘現在重要的,是先回去。’

‘是嗎。’丘比端坐在少年人的肩頭,‘我隻是偶爾無法理解,人類為什麼會對尊敬看得很重,有時候又會無比輕視。’

無憂無慮,不知人類情緒,所以不識愁苦。夏油傑覺得這不是壞事。

他在‘隊聊’裡輕笑了一下,自然的轉移了話題。

‘我的靈魂寶石,似乎質感不太一樣?’夏油傑見過阿勝的靈魂寶石,是樸素的,接近玉的溫潤。

但是,他的靈魂寶石,卻更像……水晶?

過於閃耀。甚至底部還有類似晶簇散射的細小結構,繞有兩圈像星軌那樣的銅色的圈環,墜有底座。

可以粼閃出具有切麵感的,多層次的光,比他之前見過的靈魂寶石澄淨太多,有種非常清澈的淩冽意味。

‘比起寶石,更像結晶。’他這樣評價著。

‘魔法少年和魔法少女是奇跡一樣的存在,這樣的你們無論什麼形態都不奇怪。’丘比的尾巴垂下,搭在少年的手臂上,‘並且,所謂靈魂就是獨一無二的存在,因而這個世界上不存在兩枚同樣的靈魂寶石。’

但是――

‘據我長久以來的觀察。’勝彥輕輕觸碰耳墜的底座,絲毫不見心虛:‘唯一相同的,是為他人許願的孩子的靈魂寶石,會有類似副石一樣的產物。’

就如同。

象征那是為他人而誕生,並非為了自己那樣。

‘那、為什麼我隻有頭上的花環?’夏油傑又問,這次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好像是對於衣服沒有變動而期待落空。

‘……’勝彥靚仔無語。

‘竟然想穿輕飄飄的衣服嗎?’丘比微笑的外殼內,是麵無表情的江原勝彥。

‘人類的孩子果然奇怪。’

花環不好嗎?

勝彥想起在‘資料’裡看到的,菜菜子和美美子編花環擱在夏油傑的發頂上。那個時候,青年露出少有的,全然放鬆的神色。

勝彥陷入回想。

‘不過,如果在你成長為合格的魔法少年之後還是想要輕飄飄的衣服,我可以為你做一次改變哦。’

‘……請務必不要。’

‘嗯,就這樣說好了。’勝彥單方麵和對方約定著。

――當氛圍逐漸放鬆,似乎一切都向光明狂奔之際。

此刻烈火轟然瞬起,炸裂四散。

還沉浸在思索裡的勝彥驚然回目,丘比網格化的視野鋪延,他透視了車的後備箱,看到外麵飛速向後掠去的盤山公路。

及在那之後,永遠停留在那裡的救助型支援輕客――爆炸聲後,硝煙彌散。

濃煙烈流滾滾。

盤山的柏油路巨震後轟然坍塌,凹陷出巨大的缺口裂隙。

駕駛位的監督猛打方向盤,踩下刹車,才使車子不至於因劇烈震感衝出公路而墜毀。

夏油傑看到那位監督額上劃下的冷汗,和劫後餘生的恐懼。

一時之間,他失去了聲音。

最後,還是在白獸爪墊輕拍臉頰的舉動下,才找回自己。

“……走吧。”夏油傑聽到自己嗓音嘶啞,“先過去看看。”

他已知結局,隻是不甘心。所以隻能不死心的向不遠處的事發地緩慢行走,如浪跡荒原,眼中情緒雜蕪。

注視熱浪滾滾。

咒靈操術叫出來的詛咒按照支配者的意願向那巨大坑洞吐水,片刻後火勢消卻,殘煙散儘。

複活後的灰原雄,究竟活了多久呢?

是六個小時,五個小時?還是更加短暫而可悲的時間?

“夏油特級,請節哀。”輔助監督推了推眼鏡,語氣沉靜。

不知究竟是因為一開始就不覺得意外,還是因看清他們的年齡而不屑於偽裝。

向下看,坑洞內形容慘烈。

焦黑的樹,分不清是什麼物質的灰,專車駕駛室與後半截脫節。

駕駛專車的後勤也和監督這樣的職位差不多,能使用咒力,但術式並不優異。

男人滿身狼狽,從脫節的前位駕駛室窗戶處爬出來,在鋪滿厚厚一層針葉和黑灰中滾了兩圈。

“……抱歉。”他看上去很挫敗。

“情況緊急,明明都這個年紀了大腦還是隻會一片空白……結果最後隻護住了自己。”挫敗的最後,也不過是將一切都推諉給了‘本能’。

男人臉上煤灰的汙跡,扭動的麵部肌肉,開合的嘴部。

無聲,躁動。刺耳喧囂,卻又隻有沉寂――夏油傑覺得一切都在離他遠去。

大腦中充斥著各類奇怪的聲音,像是詛咒的尖嘯,和猖狂譏諷。

唯獨聽不到任何一句,本應屬於人的語言。

好像又回到了天內理子死的時候。

隻不過這一次,‘盤星教’的教眾,變成了監督和後勤們虛偽,推脫責任的臉。

前方載著七海的車非常完好,後燈閃出刺目的紅光。

所有人都活著,除了灰原。

人類是會死亡的,但凡生命都會消逝,即是複活也是如此。

生命如此公平。

夏油傑不禁因此垂目,像是疲憊,又像是蒼老。

“――打起精神來。”

獸的爪墊,輕擊在少年特級的側臉上,短軟的絨毛觸動他的眼尾,“奇跡並不短暫,要用一生償還。”

少年人睜大雙眼。

“你可是說了‘無論多少次’……不是嗎?”純白之獸微笑,冷靜。無情緒沉重,無世事變遷起伏。

似乎無論發生什麼,都沒有關係。

夏油傑下意識的眨了眨眼睛。

接著,他體味到延遲的酸澀,和煙吹過的**淚意。

緩緩的,濡濕的痕跡,如此遲來。

“夏油特級?我們稍微離遠一些?”輔助監督正聯絡救助後勤,這一次並非‘救護’而是‘死亡’,咒術界的喪葬行業非常發達。

“站在下風口太容易被爆炸後的殘餘熏出眼淚,對眼睛不好。”

“……”

向來守禮,笑容溫潤的年輕特級,第一次失了回應。隻是沉默。

煙熏的緣故,他那張年輕俊朗的臉被搞得黑黑白白,細看能察覺到一道濡濕淚痕。

不過是孩子……像這樣的得意並未維持太久。監督看到對方那雙紫羅蘭色眼瞳中並無悲傷,隻有冷靜自持。

接著。

年輕的特級就這樣,與他擦肩而過。

被風卷起的白襯衫和黑色製服的下擺,如萬花筒回旋的紋樣掠過視線。

作為中年人的監督,在這一刻體味到他那被咒術界僵化迂腐的頭腦,唯一能清晰傳遞給他的東西――異樣感。

“回去吧。”

男人這一刻聽到了不屬於在場任何人的聲音,甜軟到近乎年幼。

他回身想要去抓住什麼。

夏油傑的衣物布料,柔軟而不可留的從指掌間劃過。

隱約間,監督看到對方耳下垂著清藍光澤的晃動,而發頂似乎落了雛菊的花瓣柔軟。

再之後,男人就失去了意識。

冥冥之中,有某種‘流動感’的東西停止了,世上一切都化為蒼白,逆回光陰。

時間沉寂。

夏油傑回到了最初的時刻。

在血色翻卷的森林,在銀河光輝浩瀚之下,奇跡顯現。他再一次的與‘灰原’相遇。

黑發柔軟的少年人躺在漆黑殘穢裡,等待被呼喚而蘇醒的那一刻。

“――我想令他複活。”

這一次,夏油傑的聲音變得沉靜,沒有尾音輕顫,沒有思緒不安:“無論多少次。”

於是。

曾經黑發黑瞳,笑容明亮鮮活的少年,在鮮血與塵埃中再一次歸來。

再一次的呼吸平穩,睡顏安沉。

夏油傑沉默片刻,沒有選擇聯絡輔助監督。

他將後輩們扛上飛行咒靈,懷裡抱著像炭一樣會發熱的小型咒靈。

隻比他們大了一歲的前輩,帶著他們晃悠悠的升上半空,平穩的向著高專的方向飛去。手機導航始終清晰的指示著方向。

小獸將長軟蓬鬆的尾巴搭在少年的腳踝上,獸的毛發柔軟微涼,拂去夏季燥熱。

與上一次相比。

這一次的行動無比順利,沒有任何的節外生枝。連手機電量都無比配合。

“硝子,他們情況怎麼樣。”看著從高專醫療室走出來的家入硝子,一夜未睡的夏油傑精神意外不壞,他笑著看向她。

“恭喜,送回來的很及時。”硝子沒精打采的叼著戒煙糖,“我們沒有失去任何人。”

“你可以去休息了,夏油。”喪甜係美少女抬手,拂過對方發頂的花冠,“花環……?怎麼想起來帶這種東西?”

“……沒什麼。”夏油傑眨了眨眼睛,起身道:“我先去休息,下午再見。”

“好――”硝子拖長尾音,向夏油傑的背影隨意揮揮手,轉身離開。

背身而去的那一刻,白雛菊柔軟的花瓣碎碎垂落,花環自夏油傑發頂上消失。

“丘比不需要去做自己的事了嗎?”他還記得之前丘比說過,要去其他地方幫忙的事情。

“嗯!暫時不需要啦。”小獸蹭蹭少年的臉頰,“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會在你身邊的。”

“那麼,晚安。”回到宿舍後,夏油傑直接睡下。

“已經是早上了……不過還是晚安好啦。”勝彥心下歎息,“祝你好夢。”

雖然跟硝子說了‘下午見’之類的話,實際上一覺睡到晚上的夏油傑,醒來之後因晝夜顛倒而導致頭疼。

他揉著額角,非常熟練的翻出止痛片吞了下去,接著打開手機,看有沒有‘窗’那邊遞交來的任務和情報。

但是――

比起那些東西。

他看到了灰原的死亡通告。

手機屏幕的微光,投射出少年人擴散開的瞳孔。

“……為什麼會這樣。”他不自知的,用手掌蓋住口鼻。

或許是空腹吞下止痛片的緣故,夏油傑感到胃部開始翻湧。想要嘔吐。

第二次。

這是第二次,灰原依然死了。

小獸趴在夏油傑的頭頂,像柔軟的毛皮帽。

他走出宿舍,外麵的長廊鋪滿清冽的月光,七海的金發在那之中折射出蒼銀的質感。

他們這一屆,隻有兩個人。

七海健人和灰原雄,而現在隻剩一個人了。

“如果我阻止他就好了。”娜娜明這樣說道:“如果我強硬一點,讓他明天再去出任務……”

是一次類似的事件。

報為‘二級’的詛咒,中途暴走異變,有了可以匹敵特級的實力。

‘灰原’因此而死。

“……”

由於沒有得到夏油傑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