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2 / 2)

“皇上饒命!”

“皇上饒命!”

兩道求饒聲同時響起。

一位是剛才還慷慨激昂李大人,另一個則是門口站著的小太監,那小太監也是倒黴,第一天在禦前當值就出了這樣的事兒。

梁九功給他旁邊的太監使了個顏色,立時便有人捂了他的嘴,一左一右把人架出去了。

“皇上恕罪,新來的小孩頭一次伺候萬歲沒規矩,受不住皇上的龍威……”

梁九功心裡埋怨小太監沒出息,給他找事兒,嘴上卻還是委婉地給求著情。

不等他說完,康熙便抬手製止了,接著坐直了身子,對著地上已經快跪不住了的李大人淡淡道:“愛卿何罪之有?”

李大人此時是真的後悔了,不該禁不住幺兒幾句哀求便直接進宮,此時老的隻剩下一把骨頭的身子在寬大的錦雞補子朝服下抖如篩糠。

“萬歲……奴才、奴才所言句句屬實,您要是不信,可以去查,三年前大選,董鄂氏本是被撩了牌子的,但鄂漢卻找門路把她留在了宮裡,這打的是什麼主意,正如司馬昭之心呐皇上!”

康熙聞言擰眉,董鄂氏本就是滿洲大姓,就算沒有那些前朝舊事,這樣人家的女孩進宮他不會一點印象都沒有,然而看著李起光這言之鑿鑿的樣子

倒也不想撒謊。

梁九功覷著康熙的麵色,悄聲上前一步,附在耳邊輕聲解釋了幾句。

康熙聽完眉毛微挑,虛點了下他,梁九功心虛地陪著笑。

康熙不打算在此時同他計較,轉而對著李起光道:“鄂漢背德妄為,罰俸三月,囿於府邸半年,責其弟費揚古看守。”

李起光驚異之下猛地抬起頭來,正對上康熙那雙似笑非笑的鳳眸,呐呐地開口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李起光作為巡按禦史,確有糾察百官、直言無避之責,然而鄂漢行事輕佻無矩,絕非一朝一夕,此前視而不見,如今卻突然慷慨諫言,為的就是他那個弟弟費揚古。

不同於鄂漢的紈絝,費揚古狀貌異常魁梧,早在康熙十三年,三藩之亂爆發時,就曾跟從安親王嶽樂率兵到江西圍剿吳三桂叛軍,不說戰功赫赫,也稱得上一句驍勇非常。

若不是董鄂氏為帝王不喜,隻怕在大軍還京之際,便可位列議政大臣了。

費揚古如今官職依舊不高,但也沒自暴自棄,如今漠北各部紛紛南奔,請求歸附朝廷,引來了準噶爾部的警惕,西北正是用人的時候,費揚古瞅準時機,謀劃了駐守歸化城的位置。

而這個位置正是李起光那小兒子相中許久的,眼瞅著到手的鴨子飛了,這才把主意打到了自家老爹的頭上,隻是費揚古不僅驍勇善戰,為人也謹慎得很,父子倆抓不住他的把柄,隻能從鄂漢下手了,再慢慢謀劃。

但李起光沒想到,皇上居然直接摘了費揚古駐守西北的兵權

事情順利得讓他懷疑,皇上是不是早就看出他的心中所想,故意借他的手把費揚古按在了京裡。很快康熙的下一句話便給了他答案。

“不過,親兄弟難免偏私,朕記得李大人還有小兒子也到了能辦差的年紀了吧?既然是你這個做父親的檢舉的,不如就讓他跟著費揚古一同看守鄂漢吧。”康熙含笑說道。

李起光心都涼了,那還敢再為兒子爭辯,不禍及全家他就知足了,趕緊結結實實地磕頭謝恩。

待他走後,康熙冷哼一聲,隨手將他遞上來的折子扔進了碳盆裡。

龍有逆鱗、觸之即死,這位倒好,來回扒拉皇上的逆鱗給自己兒子鋪路,這下好了吧,彆說那小兒子,這李家三代恐怕都再難出頭嘍。

“梁九功。”

梁九功這邊正腹誹著,就聽見康熙叫他,知道輪到自己了,趕緊躬著身上前。

他伺候康熙的日子都快趕上新進宮小太監的歲數了,這會主子爺拿下巴一指,他就知道主子想聽什麼。

“萬歲,鄂漢大人家的姑娘確實是康熙十六年進的宮。”梁九功小心地解釋道。

這也就是說董鄂氏是走小選的路子入宮的,大選三年一次,十六年並不是大選年。

“也是拉的下臉來”康熙嘲諷道。

小選采選的包衣三旗的秀女,選上了也是進宮當宮女伺候人的,鄂漢竟舍得讓唯一的嫡女出來當奴才。

“頭年大選被撩了牌子。”梁九功小聲地解釋道。

康熙這才想起,十五年大選是太皇太後她老人家身子還硬朗,是由她主的事。

要說天底下最膈應董鄂氏的人,太皇太後絕對能排進前三去。眼瞅著他們家姑娘把自己兒子的魂兒都勾走了,隻留下孤兒寡母和偌大的祖宗基業。

吃了多少苦、低了多少次頭,才熬到了孫兒長大親政,太平日子才過了幾天呀,哪敢再叫董鄂氏的女子入宮。

“那董鄂氏現在何處?”康熙問道。

梁九功露出幾分尷尬之色來,弱弱地回了句:“就在乾清宮……”

康熙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重複道:“乾清宮?”

梁九功苦著臉解釋:“聽說剛入宮時,是在延禧宮,後來不知怎的就進了禦茶房。”

“惠妃?”康熙皺眉。

初入宮時的宮殿必然是鄂漢給打點好的,而這樣一個身份敏感的宮女,沒有主位娘娘的首肯,底下人是萬不敢放進來的。這件事必然是惠妃知情且同意了的。

至於後來如何到的禦茶房這就得問問乾清宮大總管了,康熙盯著梁九功讓他解釋,梁九功會意哭道:“皇上,這事兒奴才也是後來才知道的呀!那董鄂氏認了禦茶房掌事沈嬤嬤做乾娘,平日裡那些小宮娥們都隻叫沈姑娘,還是上次佟貴妃重新編撰各宮名冊時,奴才才知道她、她竟然姓董鄂呀,那時她已經在禦茶房待了兩年了,奴才見她確實安分,又有沈嬤嬤求情,才沒敢來煩您呀。”

康熙卻不信道:“這話裡有水分,若不是一早就知情,你一個大總管,手底下百來號人,就一個沏茶的,還記這麼清楚?”

“哎呦,我的萬歲爺哎,奴才、奴才真的冤枉呀。”梁九功隻一個勁兒喊冤,卻也不說不出是原因來。

其實康熙心裡也明白,梁九功起初大約是真不知情的,他這個貼身太監呀,最擅長察言觀色,自己雖沒明確表示過對董鄂氏一族的不喜,但日夜伺候的人不可能看不出來。

而且梁九功膽子又小,就是給他天大的好處,也敢做這種觸怒自己的事兒,畢竟一頓飽和頓頓飽,他還是分得清的。

看他一直癟癟怵怵,也不像是能說出個子醜寅某的樣子來,康熙不耐地擺擺手道:“既然都說不清楚,朕就親自瞧瞧,明日叫她進殿奉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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