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猛地坐了起來:“叫她進來回話。”
一個身穿赭石色宮裝的豐腴婦人瑟縮地走了進來,那是太子的乳母,深夜前來,康熙如何能不擔心。
佟佳氏剛被警告過太子的重要性,此時一點不耐也不敢表露出來。隻聽底下馮嬤嬤聲音顫巍巍說道:“皇、皇上,四阿哥身子有恙,太子……太子不放心,命奴婢前來稟告,求……求萬歲回宮。”
康熙聽罷,眉頭深深皺了起來,佟佳氏朱紅的指甲扣進了棉被,四阿哥早不病晚不病,皇上才翻了她的牌子就病了?太子又作何非要請皇上回去?皇上還能治病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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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還能治病不成?”
康熙站在胤禛床頭,一雙銳利的鳳眸,掃過床上的胤禛,最終又落在了站在床邊的胤礽身上。
胤礽抿著嘴不說話,康熙冷哼一聲,吩咐道:“把許修虞給朕找來,為四阿哥診脈。”
許修虞是當今太醫院院判,醫術專精,且為人方直,是皇阿瑪的親信。
他一來,可就全露餡了……
不到半刻鐘的時間,許大夫匆匆趕來,胤礽咬著幼嫩的嘴唇,緊張地盯著他為床上的胤禛診脈。
許大夫摸了摸脈,疑惑地皺起了眉頭,對著胤禛恭敬道:“阿哥身上有什麼不舒服的。”
“我肚子疼。”胤禛也緊盯著他說道。
許太醫眉間的皺紋更深了,反複摸脈後,又將手探進被子裡去按他的肚子。
“阿哥,可是這裡疼?”
胤禛:“是,疼。”
如此反複數回,許太醫無奈道:“臣這幾回,按得位置次次不同,阿哥又怎能次次都說疼呢?”
康熙複手站一旁,警告道:“胤禛。”
胤禛揚起小臉飛快地看了他一眼,依舊堅定道:“我疼的。”
康熙大怒:“好!那你給朕說說,究竟哪裡疼?又是怎麼個疼法?來,當著太醫的麵,一五一十全說清楚了!”
胤禛語塞,張了張口還想接著編:“兒子肚子裡疼、疼,就是、額、肚子……”
到底年紀小,謊都撒不圓。
康熙本是極惱怒的,上位者最恨的就是欺騙,不然也不會有“欺君之罪、罪無可恕”的說法。
但凡事都有例外,當這個欺君的人,是自己不滿三歲的兒子時,那就是再生氣,也是猶可恕的。
胤禛“疼”了半天,也說不出什麼新鮮的來,滿頭豆大的汗珠直冒,合著眼淚,打濕了整張小臉。
康熙歎了口氣,剛要妥協,就看見太子跪了下去:“皇阿瑪!您彆逼四弟了,是、是兒臣的主意……”
胤礽也跟著哭,一半瞧見弟弟這幅樣子心疼,一半是被康熙給嚇的。
胤禛很認真地搖頭:“不是的,是我不想回承乾宮去……”
康熙沒好氣地掃了他倆一眼,就這倆臭小子,肯定是一塊合計的,誰也跑不了。
不過這次胤禛的反應,確實十分出乎他的意料,在他的印象裡,這孩子從沒主動要過什麼,這會不惜裝病也要把他騙回來,難道就是怕佟佳氏向自己進言把他接回承乾宮?
康熙心裡一緊:“皇貴妃待你不好?”
胤禛飛快地搖搖頭:“沒……皇貴妃對兒子很好,可、可兒子想、想留在乾清宮……”
他的聲音越說越小,到最後康熙幾乎快聽不見了,不過好在還有個小複讀機在邊上:“兒子也想留在乾清宮……”
自己的兒子想和自己在一塊,康熙心裡一軟,這下,哪兒還狠得下心,計較他倆聯手騙他的事兒呢?
“為什麼想留在乾清宮?”
胤礽見他態度軟化下來,立馬靠了過去,摟住他的腰撒嬌道:“想和皇阿瑪一起住……”
康熙輕聲一笑,胤礽又補充道:“嗯……還有姑姑……要是能有姑姑,就更好了……”
這次,康熙沒有說話,摸了摸他的頭,又叮囑兩人安心就寢,不許再鬨事,便走了。
都快走到正殿了,康熙突然開口道:“董鄂氏的房間在哪兒?帶朕過去。”
“主子,那下人住的地方,您怎好貴步臨賤地……”梁九功為難道。
“帶路。”康熙又重複了一遍,語氣中已帶了兩分不耐,梁九功不敢再說,趕忙轉頭往下院平房走去。
好在董鄂氏已升任掌事,至少寢室裡沒有彆人。
康熙就這麼悄默聲兒地進了沈嬈的閨房,梁九功負責站在門外放風、啊、不,守衛。
屋子不大,但裡麵的東西太少了,顯得十分空曠,思及原因,大概是她的衣物、首飾甚至針線簍子都放到自己的西暖閣去了,想到這兒,康熙的心情無端好了幾分。
再看床上那人,似乎是有些畏寒,大半張臉都埋在被子裡,隻露出一雙形狀優美的眼睛來,此時輕輕閉著,格外恬淡安然。
她和自己同寢時,也是這樣,睡熟了就總是不自覺地往人懷裡鑽,然而此刻沒了自己,她摟著個小湯婆子,竟也睡得十分香甜。
不知夢見了什麼,嘴角還帶了幾分笑意,顯然心情絲毫沒被自己去了彆處而影響。
“沒心沒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