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修虞也不年輕了,這麼結結實實地一摔,雖然心知主子爺還在立馬你等著呢,但這手腳就跟不是自己的似的,顫顫巍巍半天都沒爬起來,梁九功看他掙紮的可憐,趕緊上前扶了一把。
“有勞梁公公了。”許太醫本是客氣,誰知此話一出,把梁九功嚇得直接一鬆手,他本還沒站穩,整個人重心全靠梁九功撐著,他這鬆手“砰”地一聲,又摔回去了。
許修虞茫然地抬手看了梁九功一眼,要不是心知許修虞的為人,梁九功此時非記恨上了不可。
這要命的時候,你好好端端喚我做什麼?生怕萬歲爺不知道我在門口,把皇貴妃罵他王八蛋的事兒聽得真真兒的嗎?
“梁公公可是失手了,還得勞煩您再拉老朽一把,真是有點起不來了。”許修虞見梁九功呆愣在那裡,半天沒有要伸手的意思,主動求助道。
梁九功乾笑兩聲,話都說到這份兒上,想撇也撇不乾淨了,隻能硬著頭皮扶了許太醫,兩人一同候在屏風外,許修虞早被嚇丟了魂兒,還是梁九功“見多識廣”,很快恢複了平靜,聲音殷勤恭敬地請萬歲爺示下。
“滾進來。”康熙低聲罵了句。
兩人嚇得一激靈,可隨即又一想,這算什麼,總比王八蛋強吧。心態立時坦然了起來。
許太醫始終低垂著頭,重新上藥包紮,連眼皮都不敢抬一下,梁九功也低著頭在那兒裝壁花,康熙瞧著他倆就鬨心,嫌棄道:“手腳麻利些。”
許修虞手上動作立時又快了幾分,不知是快起來手上就沒準了,還是肩上的傷格外重些,總之,才快起來,皇上就疼得悶哼了一聲。
“急什麼,慢一點。”皇貴妃也不知何時下得榻,這會兒就坐在床邊的小杌子上,肅著臉吩咐道。
這一人一個說法,可叫許修虞犯了難,這放在往常定是隻聽萬歲爺的,可這會兒不論他說什麼,在許修虞腦海裡都縈繞那聲王八蛋的餘音,久久揮之不去。
“慢慢來吧。”正為難著,就聽萬歲爺妥協道,許修虞一時沒管住自己的眼睛,抬眼往過去,就見萬歲爺偷偷伸手去拉人家袖口,麵上還帶著討好的笑,真是沒眼看呐。
好不容易折騰完了,康熙立馬抬手揮推了那兩個鬨心玩意,轉回頭好商量道:“累了吧,來,咱們安置吧。”
沈嬈白了他一樣,本是站起腳就走的,但又放心不下,彆扭道:“你自己睡,我看你睡著了就走。”
康熙一笑:“還生氣呢,明兒個那些奴才進來都得先衝你磕頭了,還不解氣?”
沈嬈倒不是賭氣,就把上了榻他又折騰,往後退了一步,一副立場堅定的樣子。
康熙歎了口氣哄道:“罵也罵了,皇貴妃您也寬仁一回就不行?”
沈嬈撐不住笑了出來,康熙眼神凝在她身上,半真半假地說了一句:“你要是非要走,那朕也不敢歇了,去把魏珠給朕叫進來。”
魏珠是康熙年幼時就跟在他身邊服侍的人,雖是太監但身手不比那些侍衛差,康熙很信任他,沈嬈知道宮裡有些不方便叫外臣知道的事兒,都是這人去辦的,就像之前順治毒害胤礽的事也是他去查的,可不明白大晚上叫他來乾什麼:“好端端的,怎麼想起他來了?”
康熙輕笑著搖了搖頭,拉著她到自己身邊坐下:“哪兒就好端端的了?今兒朕要是沒趕上!”康熙死死皺著眉,顯然不願再說下去。
沈嬈知道這事兒定是嚇著他了,又往他身邊湊了湊小聲問道:“要叫魏珠查嗎?”
康熙點了點頭:“你要是留在這兒,又朕看著,明裡暗裡禁軍內衛的守著,真還能放心些,若真是離了朕的眼,那……朕也就不用睡了,不把這幕後之人抓出來,朕合不上眼。”
他說得十分在理,彆說行宮了,就是整個天下也沒有比他身邊更安全的地方了,沈嬈惜命的很,點了點頭又小聲叮囑道:“那咱們安置,你不許再鬨了,聽見沒有?”
康熙輕哼一聲,在她滑嫩的臉頰上掐了一下:“聽見了,皇貴妃您還有什麼吩咐?”
沈嬈撐不住笑了出來,上了榻緊貼著裡麵的牆,康熙有些無奈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道:“過來些,還能怎麼著你不成?”
沈嬈掙一下沒掙開,也就隨他去了,隻嘴上哼唧道:“您能,皇上您什麼事乾不出來呀。”
這是還在生自己方才胡鬨的氣呢,康熙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他這回是真心想讓沈嬈離他近些的,不是為了鬨她,而是今天白日裡那一幕幕太過叫人心驚,叫他迫切地想抓住些什麼。
他沒有告訴她,其實最初轉醒時之所以驚叫出聲,不是因為她扯了自己辮子,而是在昏沉的幻境中,看見自己終究是晚了一步,待到了那片黃楊林時,就看見她倒在血泊裡毫無生息的模樣,幾乎是一瞬間就被嚇醒了,這會兒想起來還覺得後背發涼。
康熙拉過她的手,放在唇邊親了親:“是朕錯了……”這話玩鬨時,他說過許多次,沈嬈都不曾當過真,隻這一回語氣裡有著說不出的自責和內疚,認真極了。
康熙顯然是不習慣認錯的,他把頭埋在沈嬈頸邊,聲音悶悶的,他又重複一遍,聽沈嬈還是什麼都沒說,有些急躁地在她頸邊拱了拱:“我錯了……”語氣居然變得有些委屈。
沈嬈不明所以,這麼認真肯定不是在說方才胡鬨的事兒,那他又乾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