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者庫、皇子……
沈嬈突然想到一種可能,如果自己肚子裡的孩子是個男孩的話,便是七阿哥,那假如辛者庫宮女再有孕的話,生下來的皇子,便是曆史上鼎鼎大名的八阿哥了……
她閉了閉眼,倏然攥緊手指,尖銳的護甲在錦袍絲滑的蘇繡緞麵上留下兩道深深的劃痕。
那辛者庫的宮女……她叫什麼?”沈嬈問了句。
佐領夫人見她臉都白了,連忙上前安撫,卻不想沈嬈本能地往後一躲閃開了,她張開的手瞬間僵在原地,笑容也變得有些勉強。
過了許久才低聲歎道:“我的兒,你這又是何苦呢,那一位是什麼人?他還能一輩子就守著誰過日子不成?轉過年來便是選秀,流水似的新人往禦前送,你要是自己想不開,那不是要活活憋屈死自個兒嗎?”
沈嬈心裡亂的很,她還一味說些話堵心的話,當即臉上就帶了樣,冷聲問道:“不管彆的,我隻想知道那辛者庫宮女姓氏名誰,可打聽出來了?”
佐領夫人見她隻盯著那辛者庫的宮女問,心下一陣無奈,卻並沒有覺出什麼不對來,畢竟這些女子裡,就數辛者庫的那位模樣最出挑,不然惠妃也不至於冒著風險,從那種地方從那種地方往外撈人,隻以為她是小姑娘心性,隻想著康熙會喜歡誰,還沒看明白家世出身的重要性,畢竟辛者庫的女子就算生出兒子來也沒什麼威脅,到了她們這個年紀,反倒是情願丈夫寵愛這樣的女人。
“隻聽說姓衛,名字卻不知道了,娘娘,您也是要做母親的人了,凡事要替肚子裡孩子多想一想,萬歲爺總不能一輩子不翻牌子,既然總要有彆的女人再誕下皇子來,叫辛者庫的那位生了,總比赫舍裡家和佟家的生了好。”佐領夫人語重心長地勸道。
沈嬈揉了揉眉心,嗤笑一聲,辛者庫宮女,還是衛氏,大約真是曆史上老八的生母了,人家出身不顯,生下來的兒子卻有一身攪動風雲的好本事。
雖然在她的印象裡,九龍奪嫡中並沒有七阿哥的身影,但人家曆史上的七阿哥生母也不是皇貴妃啊,憑著她如今的位份和同太子的關係,日後若起了奪嫡之爭,她的孩子想獨善其身的幾乎是不可能的。
沈嬈深深歎了一口氣,她這個額娘雖不能知曉“未來之事”,但這一番話,也有和她不謀而合的地方,男人她可以不在乎,什麼佟家、赫舍裡家,康熙若是喜歡就叫他自己喜歡去,大不了這男人她不要了,卻不能不為自己的孩子考慮……
不管是為了太子還是自己肚子的孩子,她都不能叫這個衛氏從辛者庫裡出來!
沈嬈眸中閃過一抹狠厲,佐領夫人見她這明顯沒聽進去的樣子,無奈歎了一口氣道:“到底是年紀小,你還不懂,你隻看見他如今疼你,便以為隻要你也一心待他,這樣的日子,便是能天長地久地過下去的,可實際上,莫說是那一位,你隻看京中這些宅院,可有一家是乾淨的?女人的好年華總是像流水似的,匆匆一過就不見了蹤影,而男人……隻要他們手裡的權勢還在,身邊就少不了新鮮的臉蛋兒,還能記著給舊愛幾分體麵的,就已經是有良心了。兒啊,聽額娘一句勸,那位主子爺是全天下的指望,卻不是哪一個人的好望想,天都能靠他撐起來,隻是這片天不能隻罩在你一個人頭上……真正能讓你指望一輩子的,在你肚子裡呢……”
這說的話雖不動聽,卻也十分真誠,沈嬈輕笑了下,既不想跟她解釋自己與康熙的事,更不會病急亂投醫到需要借這對夫妻的手來阻止衛氏,但她還有一件事想不明白,溫聲問道:“額娘也是這麼想的嗎?”
佐領夫人被她問的一愣,急忙解釋道:“那是自然啊,我還能害你不成?就算你不信我,你隻想想我能從中得到什麼好處不成?我是你親額娘啊,縱使、縱使……我也是盼著你好的啊……”
沈嬈一歎道:“額娘彆多心,我不是懷疑您,我隻是有一事想不明白,您既然也覺得孩子重要,那為什麼不肯為我說句話呢?”誠然,這是個男尊女卑的時代,但作為嫡妻福晉,也不是半分話語權也無的,更何況她額娘也不是小門小戶出身,她若是執意不肯,鄂汗也不至於那般肆無忌憚。
她話問的直接,佐領夫人一下被戳中了心底最愧悔的部分,張了張嘴沉默了許久才輕聲解釋道:“皇貴妃,您如今隻這一個孩子,自是豁出一條性命去隻要他好,也沒有怨言的,可日後,等您再有了其他的孩子,到那時才明白,什麼叫手心手背都是肉啊,動了哪一塊都是在娘的心口上紮啊……”
沈嬈靜靜看著她流下淚來,也明白了她的未儘之意,鄂汗這人沒什麼正經本事,娶側福晉倒是積極的很,庶子庶女一大堆,為了自己的哥哥在府裡的位置,日後能順利繼承家業,額娘是無論如何也不肯得罪了鄂汗的,所以隻能犧牲她這個女兒了。
雖早有預料,但聽她親口說出來還是難免覺得心涼,沈嬈端起桌上的白玉茶盅悠悠地刮著上麵的浮沫,佐領夫人怔怔看著她的動作,所謂端茶送客,她不敢相信自己一番肺腑之言對她竟連一絲觸動也無。
隻能苦聲求道:“娘娘,萬歲爺之前有恩典,說是能留臣婦在宮中小住幾日……”
沈嬈定定看著她,黑亮的眸子似乎能直直看到人心裡去,她知道她額娘這樣盼著能留在宮裡,也隻是想給自己添一份體麵而已,好能蔭蔽她的兒子、孫子,可她又憑什麼要成全她們呢?
“既是萬歲爺的旨意,那額娘就找他說去吧。”說著輕聲喚了宮人進來,徑自轉到裡間去了。
佐領夫人哪裡敢去找康熙,隻要想起那位主子爺的寬仁外表下的雷霆手段,她小腿肚子就開始轉筋,坐立不安地等了一會後,見沈嬈依舊沒有要出來的意思,隻能訕訕地帶著貼身丫鬟回去了。
“娘娘,夫人歸家了。”
岫月一直盯著外麵的動靜,知道自己主子心裡煩什麼,佐領夫人才一起身,就急忙趕來稟報。
沈嬈一手支在小炕桌上,懶懶地托著下巴,削蔥似的食指一下一下在敲在太陽穴上,長長睫毛垂下遮住了眼裡的情緒。
岫月有些擔心地看了沈嬈一眼,卻又不知該勸解才好,隻能乾巴巴地問道:“娘娘可是累了?要不奴婢伺候您歇晌吧。”
沈嬈心裡確實挺煩的,煩暗地裡找事的惠妃、煩素未謀麵的衛氏,還煩額娘苦心相勸的所謂“良言。”她今日原本的計劃是上午修剪修剪花枝,午覺醒來後,趁著陽光正好,再去園子裡折枝紅梅回來,隨便賞賞雪景,等到了晚膳時分,叫個鍋子再把兩位阿哥都叫過來,一家人圍著銅鍋,聽著窗外的風雪聲,吃涮鍋多開心的事啊,現在卻是半分興致也無了。
緊接著就想起了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不必了,我到前邊瞧瞧萬歲爺去。”沈嬈吩咐了一句,起身便走,岫月愣了一瞬後,趕緊小跑著追了上去。
“主子娘娘您來了!”
沈嬈才一露麵,梁九功便一臉喜色地迎了上來,這董鄂氏老夫人還是他親自去請的,當時就覺著自家萬歲爺這主意真是體貼,姑娘哪有不跟娘親的,主子娘娘有了身子,最想見的八成就是這位老夫人,這不?娘娘心裡高興了,還特地來前頭尋萬歲來了,待會主子見了娘娘這般歡喜,定也會跟著高興的。
他驚喜的表情實在是太過明顯,叫沈嬈想忽略都不行,真有心罵他兩句,又想起昨夜裡康熙那一臉獻寶的表情,撐不住氣笑了出來,這一對主仆真是沒一個靠譜的。
梁九功見她一笑更開懷了,殷切道:“娘娘,福建總督剛走,這會兒就萬歲一個人在裡邊,也省得通傳了,您直接進去主子爺定然歡喜。”
沈嬈在侯見處等著,就是怕撞上朝臣,既聽他這麼說了,也不用擔心,直接打了簾子進了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