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嬈偏過頭含笑望著惠妃,明明是一副看人笑話、處心積慮的壞心腸,偏生黛眉明目、眼波盈盈,縱使演技拙劣,也隻像是天真孩童的調皮,可憐可愛。
然而這隻是作壁上觀者的一麵之辭,被問得啞口無言的惠妃可就不這麼想了,惠妃氣得一口捂住胸口,恨得搖搖欲墜的模樣與沈嬈方才的故作姿態相比,顯然真實了不止一星半點。
“你!你、我……”惠妃結巴了半天,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也是直到此時,才明白自己原本的打算,錯的有多離譜,也是萬歲爺久不進後宮,她這才病急亂投醫才想出了在除夕家宴上將衛氏引薦給皇上這樣的糊塗法子來。
雖說用身份低微的女孩分寵這種事,不說宮裡,外頭稍有些門第的人家,哪家敢說從沒有過?隻是到底上不得台麵。
她可以不顧自己的顏麵,但不能讓胤禔因為自己的關係,在一眾宗親麵前顏麵掃地。
惠妃僵在那兒一時也想不出個合適的理由來,一旁的大阿哥胤禔無奈歎了口氣,起身躬身道:“皇貴妃恕罪,都是我額娘行事糊塗,才惹出今日這許多是非來,有衝撞皇貴妃的地方,胤禔替她給娘娘賠禮了。”
誰也沒想到大阿哥會突然站出來,沈嬈之所以這麼咄咄逼人,就是想叫惠妃好好長長記性,一回就嚇住了她,省得照之前似的,不痛不癢,所以幾次三番的不安生。
但大阿哥一開口,事情的性質就變了,畢竟是康熙的親兒子,不管因為什麼,他都不會願意見到自己兒子被女人刁難,是以沈嬈猶豫了一瞬,還是輕輕搖了搖頭,沒再追問,隻溫聲道:“大阿哥客氣了。”
隨即抬頭看了康熙一眼,她如今都養成習慣了,凡是遇上一點為難的事,第一反應就是交給他解決。
卻不成想站在她身後的胤禛卻突然接話道:“大哥當真仁孝,情願代母受罰,兒子們今後定要以大哥為榜樣,好好孝敬皇阿瑪和額娘。”
胤禔一聽這話臉色一僵,他這個四弟當真狡猾,這是生怕皇阿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提醒皇阿瑪彆忘了罰他們呢。
自己說願意替額娘賠禮,可到了他嘴裡就變成了受罰,當著這麼多人他還能反駁不成?不過即使真有責罰,他也是願意替惠妃承擔的,所以胤禔也隻是在心裡狠狠將胤禛這個不敬兄長的混蛋弟弟罵了一遍,麵上卻沒露出半分不滿來,隻又對著康熙拱了拱手道:“兒子甘願領罰,請皇阿瑪成全。”
康熙鳳眸微眯,眼神在惠妃與胤禔之間來回掃過,修長的手指輕點桌麵,沉悶的敲擊聲在安靜的大殿上格外明顯,胤禔藏在袖子裡的雙手倏地握緊了。
“好,那就裁撤胤禔郡王爵位,降為多羅貝勒,以示懲戒。”康熙半垂著眼瞼沉聲吩咐道,語氣平淡,甚至沒有先前議論西瓜時感興趣。
“不、不……”惠妃萬萬沒想到自己一時糊塗竟會害的兒子降爵,踉蹌著從桌案裡走出來,跪在大殿上求道:“萬歲,臣妾知錯了,千錯萬錯都是臣妾的錯,自始至終都是臣妾一個人的主意,不管保清的事啊萬歲,您罰臣妾吧,求您降臣妾的位份,彆、彆……”
惠妃說到最後自己也有些說不下去了,康熙雖不是個嚴苛的夫主,卻絕不會容許有人置喙他的決定,九五之尊、乾綱獨斷,並不是一句空話。
胤禔怕額娘激動之下再說出什麼會觸怒皇阿瑪的話來,到時候可就不是降爵那麼簡單的了,連忙上前一步跪在惠妃身旁:“兒臣接旨。”
至此算是告一段落,惠妃表麵上沒受到半點責罰,內裡卻比生生剜去一塊肉還叫她難受,對一個母親而言,再沒有什麼比因為自己害兒子受累而更折磨的了。
康熙深深看了已經神思不屬的惠妃一眼,相信有了這個教訓,至少十年之內她都不敢再生事了。
胤禔雖被降了爵位,卻心裡卻並沒有太大波瀾,畢竟皇長子的身份擺在那兒,他需要操心的從來不是爵位的事兒,轉過年老二就該娶太子妃了,他完了便是老三,再過幾年老四也快了,等這些弟弟出宮建府時,必然是要封爵的。
自己又犯什麼大事,說出去還占了個孝道的大義,皇阿瑪也沒有真惱自己,隻是想給額娘個教訓罷了,絕不會叫這些小的爵位越過自己去的,老三後頭有太後,老四更是把皇貴妃哄得比德嬪還疼他,到時候皇阿瑪就算想拿個貝勒的爵位打發他們倆,太後跟皇貴妃頭一個就得不願意,到時候還是大夥一塊分“豬肉”,他這個郡王的帽子早晚得回來。
隻盼著額娘經過這一遭,能安生些,不求她能給自己多大的助力,彆生事便是萬佛保佑了。
沈嬈起初還有些不明白康熙的意思,她覺得大阿哥好無辜的,為什麼要罰他不罰惠妃呢,後來還是胤禛覷著空把這裡麵的門道小聲講給她聽了才明白。
一頓除夕家宴,給京城各王府貢獻了近半年的談資,皇貴妃姝色無雙和刁蠻善妒的名聲一同傳了出去,各府福晉沒少私下裡嚼她的舌根子。
畢竟隨著大清入關,滿漢文化交融,對女子的約束越發嚴格起來,這些大家出身的福晉,從小學的便是賢惠恭謹,像她這樣把著萬歲爺不叫進新人,甚至不惜鬨到宮宴上的,可真是聞所未聞了。
“也就是如今壽康宮那位不管事,若是放在以前慈寧宮,嘖嘖……不可說啊。”
“這就是妾,終究是狗肉上不得席……”
“到底是家學淵源呐,比不了、比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