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梅解決完戰鬥後的所有事情,終於趕來的時候,他隻看到自己的主人維持著一個俯身的動作,朝著前方伸出手,似乎在撫摸著什麼,然而他的麵前卻什麼人也沒有。
隻剩下一地血跡。
不知道折騰了多久的時間,裡梅才終於將他的主人拉出幻境。
在被拉出幻境的下一秒,暴虐到足以毀天滅地的咒力從兩麵宿儺身上席卷開來,不堪重負的密林發出轟隆的巨響聲,不知倒塌了多少樹木。
宿儺的臉色很難看,卻又透著些微妙。
他想到自己在看到那雙眼睛之時,從他妹妹身體裡迸發出來的力量,快得甚至連宿儺都沒來得及反應,才會在一瞬間中招。
那種程度的幻境……
就算是如今已經成為真正的詛咒之王的兩麵宿儺,也需要花費足夠長的時間才能夠擺脫。
按理來說,宿儺此時的心情應該是很惡劣的,而他也的確發怒了。
可是在怒氣之中,卻又帶著一絲細微的……愉悅。
或許是因為他的妹妹果然如他所想的那般,變成和他一樣的存在後,展示出來的實力沒有讓他失望。
他仰起頭來,月光落在他赤|裸著的,遍布著黑色咒文的上身,胸前的傷口眨眼之間便長出新的肉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而他隻閉上眼,鼻翼翕動,嗅聞著空氣中的氣味,辨彆著屬於他的妹妹的那一縷咒力氣息。
……
我看著在我麵前陷入環境之中,一動不動的人。
這是我第一次,完完整整地控製住他。
我喝下的那些摻雜著血液於我身體裡肆虐,改造之時,也牽動了來自血脈的力量,讓它們終於毫無顧忌地噴湧出來。
力量的驟然提升讓我在瞬間明白了如何展開我的領域,如何將領域和我的眼睛結合起來,如何將他拉進我的幻境之中。
我想殺了他!
我要殺了他!
隻要一想到惠在我麵前倒下的一幕,我的心中便無法抑製地升騰起暴戾的情緒,它們在我的身體裡化作海嘯洶湧咆哮著,衝擊著我的身體,化作源源不斷的咒力,支撐著我將這個混蛋拉進更深一層的幻境之中。
我要讓他在幻境之中受儘折磨,我要讓他在無儘的輪回之中死上千次,萬次——!!
讓他的靈魂在磋磨之中消失殆儘!!
就算為此付出我的生命也無所謂——
反正,我也活不下去了。
我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崩潰,它已經支撐不了太久。
力量的增長並非是沒有代價的。
我的身體原本就不足以支撐這種強度的力量,從我開始學習咒力起,我這一世的父母就讓人檢查過我的身體,並且下過斷言——
我無法像其他正常的咒術師一樣,百分百發揮我身體裡的力量,
一旦我想要這麼做,身體便會以極快的速度崩潰,甚至殞命。
更彆提我此刻爆發出來的力量已經超出了百分之百,完全就是被人為的揠苗助長。這就像往一個密封的杯子裡不停地注入水,水滿之時也沒有停下,最後的結果隻會是“砰”的一聲,水杯炸裂開來。
如今我的身體便是這種情況。
沒關係,正好可以陪著惠一起……
我這麼想著,僵硬地轉動著脖子,看向惠倒地的方向,艱難地邁動著步伐,跌跌撞撞朝她靠近。在終於靠近她時,我跪倒在地,顫抖著手把她抱進懷裡。
她胸前的傷口讓我無法忽視,我痛苦地閉了閉眼,又立刻睜開。
我懷抱著連自己也不相信的一絲微弱的希望,伸出抖得不成樣子的手,探向她的脖頸。
當我察覺到那孱弱得仿佛隨時都會停止的脈搏時,我猛地收回手,捂住嘴巴,蓋住我大口的喘息,還有嗚嗚的哭聲。
淚水在瞬間從我眼中湧出,模糊了我的視線。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唯有此時,意識到還有可以挽救的機會後,我才終於放縱了自己的情緒,任由眼淚肆無忌憚地在麵龐流著。
出生自咒術師家族的我知道許多隱秘,這其中也包括許多延續生命的辦法。
我知道,人死後是有靈魂的。
曾經就有過咒術師因為無法接受親近之人的死去,將自己的所有情緒化作強大的咒力,對死者進行了詛咒。
這種詛咒可以強行禁錮住人的靈魂,使其依舊停留於人士間。
隻是這樣的辦法也會扭曲掉靈魂,令其變成咒靈一般的存在。
以我現在的力量,我想要做到這一點並不難。
可是,我怎麼舍得啊……
我怎麼舍得讓惠變成那樣的存在。
幸好,我知道不止這一種辦法。
足夠強大的咒術師可以做到許多事情,甚至可以將自己的咒術刻印進身體裡的一部分,使其變成咒具一般的存在,就算是死後也依舊不消不散,曆經千年也不會腐爛。
我已經知道該怎麼去拯救惠的性命。
我的咒術與幻術有關。
或許也是因為如此,我的領域名為{鏡花水月],它擁有[真]與[假]的能力,步入我領域之中的人會陷入真假的幻境之中,真的隨時都有可變成假,假的也隨時都有可能變成真。
而寫輪眼也擁有製幻的能力。
當寫輪眼變成我如今的勾連狀態,成為萬花筒寫輪眼時,它會根據我擅長的領域,誕生出適合我的瞳術。
自然而然的,也和幻術有關。
量變引發質變。
當幻術到達極致之時,便與現實也沒有什麼區彆了,而最好的幻術自然連世界也可以蒙騙。
我擦去臉上的夾雜著血跡的淚水,抬手覆蓋在我的右眼上,催動著咒力湧向右眼,在眼眶幾乎被咒力充斥得不堪重負之時,屈指摳出。
在眼球脫離我眼眶之時,我能感覺到溫熱的血液從裡麵湧出,順著我的臉頰滑落。
大概是因為它已經被我變成了咒具,又或許是因為崩潰的身體感知已經遲鈍,我倒是沒覺得有多疼。將它塞進惠的嘴裡時,我的手反而還比一開始要穩當許多,至少抖得沒有那麼厲害了。
我一眨不眨地睜著我僅剩的左眼,盯著惠的身體,在看到她胸前的傷口有如被一雙無形的手抹去,恢複成原來的狀態後,我才發現自己甚至忘了呼吸。
我回頭看了眼那個混蛋一動不動的身影,雖然可惜,卻還是收回了領域,抱起惠的身體。
我快支撐不住了,在這之前,我至少要讓惠遠離這種危險的環境。
抱著這樣的信念,我硬生生撐著崩潰在即的身體,帶著惠來到了海邊港口,用僅剩的左眼控製住了船上的人。
這是我和惠計劃中早已定好的船隻,原本想著,逃離成功後就坐上它離開的……
在把惠交給船上的人之前,我將頭埋進她的脖子旁,默默感受著她再次變得有力的脈搏。
無法言說的感動讓我再次控製不住自己的淚水湧出。
真好啊……
你還活著。
隻是很抱歉,惠。
你睜開眼的時候,我沒法站在你的麵前了。
在看著那艘船越來越遠,最後消失在地平線上後,我的心在這一刻終於平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