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賣部是什麼, 劉母還真沒聽說過。劉楠便解釋道：“就跟咱集市上的供銷社那樣，買油鹽糖果麵粉的地兒。媽，咱家要是也開一個小賣部，拿點貨品回來賣, 你就不用下地乾活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彆過頭, 低聲說，“我不想讓媽那麼辛苦, 最好就坐在家裡頭收錢, 太陽曬不著你、下雨也淋不著你。”
這話說得劉母心裡像灌了蜜一樣甜, “哎喲，咱家小寶真是越來越懂事、越來越孝順了！媽一點兒也不辛苦, 媽一想到小寶, 渾身都是勁兒呢！”
她也沒把兒子這話當真。在村裡頭開小賣部，可要笑死個人啊, 誰會過來買呀？再說了, 雖然現在買東西已經逐漸不用票了, 比以前方便省事多了，可也不代表著他們這些老百姓自個兒能開小賣部賣東西啊？
等劉父三人回來，江大力自動自覺到院子裡劈柴, 大花進廚房幫忙做飯順便和三花閒聊。劉母和劉父說話時, 便把兒子拿知了殼換錢想給她開小賣部的事情說了出來。
換錢？
劉父見到劉母掏出來的四塊九毛後, 並不像媳婦所想的那樣誇讚兒子懂事孝順, 而是眉頭緊鎖, 難得對兒子大聲說話：“小寶, 你去哪兒換的錢？究竟是怎麼回事？”
劉楠立即躲在母親身後，躲避父親的詢問。
“你這孩子是不是偷偷跑去縣城了？你怎麼膽子這麼大啊，我就帶你走了兩回, 你怎麼記得路的？你知不知道山路有多危險，那些地方是有野豬的！你要是出事了，你叫我跟你媽怎麼辦才好？”劉父幾乎沒有對兒子動過粗，這次卻狠下心來，一把拉過兒子，重重地打了幾下他屁|股。每打一次，都問一句“你知道錯了沒”。
劉楠的哭聲響徹整個屋子，劉母再疼愛他，也知道這件事的嚴重，坐在一旁一邊擦眼淚一邊跟著罵：“你這孩子，怎麼走得了那些山路啊？多遠多危險啊！要是要個萬一，我也活不下去了！”
大花和三花聽到聲響，連忙跑出來阻攔。大花連連勸說，“小寶，快跟爸媽承認錯誤，說你以後再也不敢了！”
三花心裡發慌，她幾乎想立即跪下來，主動承認自己也跟著去，讓爸媽不要揪著小寶一個人揍。然而劉楠卻在挨打痛哭的時候，強行分出一絲心神，朝她搖搖頭。
劉父原本想聽到兒子的認錯後才停手，結果一向嬌慣怕疼的兒子這次卻咬緊牙關不肯鬆口。他一顆心又痛又軟，一個三四十歲的男人也紅了眼睛。
都是他沒用！都怪他沒用！
如果他懂點手藝、有點文化，也不至於讓小寶來操心這個家！
劉母也哭倒在他身上，拳頭不住往自己身上使，“都怪我身體不爭氣，讓小寶擔心！都怪我沒用！我不如死了算了，一點重活都乾不了，隻能拖累這個家！”
大花三花也跟著哭。
這日子，苦啊，每一天都像泡在苦水裡，苦得他們眼淚總往肚子裡咽。吃不飽、穿不暖，忙忙碌碌地過著一天又一天，卻看不到盼頭。
屋裡哭聲連天，院子裡江大力依然賣力地砍柴。他的世界聽不到任何聲音，永遠都那麼安靜。
等柴火堆滿了院子的角落，江大力洗手洗臉衝去汙跡汗痕後進屋，一臉不解地看著整屋哭哭啼啼的人。
妻子和三花摟在一塊哭，江大力猶豫一下，走過去輕輕摸她的腦袋，試圖安撫她的情緒。
然而這一撫摸，讓大花更加崩潰。
她無數次幻想過自己會嫁的人，應該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村漢子。他可能嘴笨，但總會在她被家婆妯娌刁難時維護她；他可能會不喜她時常的念叨，但總會耐著性子聽她說話。
然而，她嫁給一個聽不見、說不了話的男人，一個幾乎無法交流的男人，他永遠不知道她在說什麼，她也永遠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他們是夫妻，卻被分隔在兩個不同的世界裡。
誰會在意她的日子過得怎麼樣？誰會知道她有多難受？
劉父見女婿進來了，悄悄撩起衣服擦乾眼淚，讓大家彆哭了，趕緊洗洗臉吃晚飯。
夜色漸深，大花兩口子早就回家了，三花回房睡覺了，劉楠也捂著屁|股在抽泣中進入夢鄉。劉父和劉母睡不著，兩人絮絮叨叨聊著兒子拿知了殼去縣城換錢以及開小賣部的事情。
“老伴啊，要不明兒我去大隊問一下隊長，開小賣部的事情？”劉父想了一下，很快就推翻了這個念頭，“以前隊長管著我們生產隊，現在管的事少多了，以後他在隊裡的分量肯定也越來越輕，不比以前了。”
“再說了，開小賣部是掙錢的事。我要是問完他之後，他自家搞了個小賣部，到時咱們都沒處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