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師和宋辭一眼掃過說話的眾人,自不能忽略不作聲的人。
“諸公,戰場瞬息萬變,我等皆不善戰事,還是不要指手劃腳的好。”有人小聲地提了一嘴,聽起來完全不讚同有人到蕭寧的跟前說三道四。
“賈公此言差矣,我等雖從未上過戰場,總是比那蕭小娘子年長。蕭家也並非家中無人,不知他們如何放得下心,叫一個小娘子應對青州事宜。”
“正是。一介稚兒,又是小娘子。蕭家算是為這麼一個小娘子費儘心思了,竟然將諸多功勞歸於她身。”
你一言我一語的,都是對蕭氏或是蕭寧的不滿。
那一位相貌平庸,放人群裡無人問津的人提點一句罷了,結果被群懟。行吧,他閉嘴!
一群人都不帶腦子。
既明白蕭寧是位小娘子,換作誰家舍得將功勞歸於她身?
既不能讓她出仕為官,顯祖揚宗,換了蕭家哪一個郎君立下這等功勞,必能讓人平步青霄,何至如此?
難道不是更證明了蕭寧身上背負的名聲,定都是實打實的?
那麼蕭寧現在應對青州,三擒三放簡明,必有深意。
一群不懂兵事的人,以為比蕭寧年紀大,多吃了些飯就比蕭寧厲害?
真要是有本事的人,冀州現在就不會是蕭寧代掌!
某位越想越覺得往後離這群自以為是,認不清現實的人遠些的好。
“賈公。”唐師上前一喚,宋辭已然招呼其他人坐下,獨這一位滿腦子想法,正考慮如何遠離蠢貨的人,一時成了眾矢之的,唐師一提醒,這位賈公立刻回過神,“唐公。”
世族中也是有級彆的,唐師無疑是最上層的,這位賈公是最末端,素日兩人並無往來。
今日碰麵,難得遇見真真的聰明人,唐師想到蕭寧一直喊的口號,有人才不能放過,唐師即動了心思。
“唐公。”賈公十分沉得住氣,按理來說能跟唐師這頂流的世族接洽上,該激動激動,不想他卻不卑不亢地作揖。
“尚未
請教大名。”唐師不以為然,既有相交之意,自以禮相待。
賈公聞之連忙自我介紹道:“某賈諭。”
唐師臉色不變,“某唐師。”
“唐公大名,早有耳聞。”賈諭十分禮待唐師,唐師含笑,“請。”
竟然請賈諭與他同坐,賈諭可不傻,連忙推辭道:“唐公不可,某不過一介小人,豈敢和唐公同席。”
“賈公是真正的聰明人,難道是覺得某不過尋常,不值深交?”唐師一向理智清醒,碰上同樣的人,豈有不動心與之相交的道理。
“不敢不敢。”賈諭這才明白,他是一不小心露了臉,竟然叫唐師看中了,要結為好友?
受寵若驚的人張大了嘴,顯得十分不可思議。
“如此,請上座。借小娘子之故,得與你一見如故,如若不棄,你我往後多作往來,如何?”唐師既是心動,豈能不行動,含笑發出邀請。
賈諭如何辨彆不得真心假意,見唐師神情真摯,正色道:“某卻之不恭。”
“請!”唐師自是歡喜,等的就是他鬆口,連忙請人過去。
宋辭正忙著跟一旁的世族們籠絡,饒是如此也沒有錯過唐師的動作。不過,尺有所短寸有所長,他有他的優勢,不必處處與唐師爭同一個風頭。
恰在此時,蕭寧緩緩行來,跟在她身後的崔攸和明鑒尤其顯眼。畢竟一個小娘子身邊帶著兩位世族郎君,兩人態度恭順,更無半分異樣,似乎理所當然。落在一群人眼裡,叫他們看傻了眼,未免太坦然了吧。
內心繼續腹誹蕭寧家的長輩,究竟是有多沒人了才把一個小娘子放出來。
不,人家那是有人的,在明鑒和崔攸之後,蕭容、蕭宥、蕭賽露了臉,馬上有人想到,這可都是蕭家的郎君!
但,就算這是蕭家的郎君又如何,他們也得聽蕭寧的。
“諸公賞臉,寧在此有禮。”蕭寧一出來,無視一群人幾乎一致:你一個小娘子出來做什麼的眼神。
麵帶笑容,舉止得體,言語不卑不亢地開
口。
縱然不滿於蕭寧代蕭家出來主事,總不能失了禮數,紛紛意思意思地拱手,儘顯敷衍。
“諸位請坐,請坐。”蕭寧眼中閃過一道精光,笑意不減,甚滿意他們如此作派!
話說著人已然入座,酒食上桌,蕭寧顯得有些為難地張口,“今日請諸位前來,想是諸位心中有數。”
“小娘子,青州進犯,誌在冀州。冀州,天下九州之首,小娘子明了冀州的重要?”一聽蕭寧張口,馬上有人端起架子,挺直腰杆,一副為蕭寧上課補習的樣兒。
“自然,自然。”蕭寧頷首,令那位想趁機好好同蕭寧說教的人表情一僵。
蕭寧注意到對方的臉色,顯得有些懊惱,連忙改口道:“望請賜教!”
得蕭寧反應過來,對方的臉色稍緩,一副為蕭寧講解的樣兒,道:“冀,大也,四方之主,故曰中土。九州之次,以治水先後,以水性下流,當從下而泄,故治水皆從下為始。冀州帝都,於九州近北。故首從冀起。”
說到這裡,那位望向蕭寧道:“得冀州者得天下,小娘子若不懂此理,自該將冀州拱手相讓。”
話說得是相當的不客氣,就差指著蕭寧罵她誤事。
蕭寧並不生氣,“楊公說得是,說得極是。不過,冀州既由蕭氏掌管,曹根以40萬大軍尚不能奪回冀州,青州區區幾萬兵馬進犯,何以為患?”
詢問地眼神望向那位楊公,蕭寧不打算就此罷手,再問:“難道青州在我手中占得便宜?”
這下可把人問得麵上一僵。便宜,青州是半點沒占到。
“小娘子本可以一舉拿下青州,卻一而再,再而三地放過簡明,方有今日同青州僵持不下的局麵。”一個不知如何接話,就得有人接上,總不能讓蕭寧一個小娘子拿捏住。
再者,他們此番前來討論的是冀州能不能守住的事?分明要研究的是如何奪得青州一事。
正欲說教,此刻玉毫急行而來,突然在蕭寧耳邊一陣耳語,蕭寧一聽,臉麵上的表情變得凝重,手勢大變。
“知道了。”蕭
寧一句,玉毫便退出去。一群人等了半天,突然聽到蕭寧問:“那又如何?”
蕭寧問得相當不客氣,接的正是他們方才提出的疑問。
彆說是開口的兩位了,便是其他並未開口的人也傻了眼,蕭寧的語氣,和她剛剛一開始的態度,判若兩人啊!
唐師垂下眼眸,一個兩個當人家小娘子小,以為人家是小娘子就好欺負,也不睜大眼睛好好地看看,眼前這位是好欺負的?
“難道諸位以為,青州進犯冀州,意圖奪冀州,冀州大獲全勝,便該進攻青州?拿下青州?”蕭寧相當的好奇在場的眾人如何考慮戰爭問題的,相當直接地問明。
蕭寧的問題,該如何接話呢?若是肯定的答案,認為人若犯我,我必十倍奉還,顯得他們太過好戰。
否認的話,那他們對蕭寧放過簡明的事,失了青州一事,指指點點,不是更顯得虛偽?
“大爭之勢,天下已亂,自有能者居之。”不能正麵回答的問題,便避之不談。
“是以,諸位以為你們是有能者?”蕭寧早料到二選一的問題,一向擅長玩文字遊戲的人,斷然不可能如她所願,給她一個肯定的答案。
想對蕭寧行事指手劃腳的人,就認為他們都是有能者。
縱然如此,話是必然不能脫口而出的,謙虛懂的吧。
“小娘子,我等久居冀州,畢竟年長小娘子幾十歲,有些話,小娘子或許覺得不中聽,我等也是為小娘子好。”依然是不能回答的問題,顧左右而言他吧。
蕭寧再次笑了,打著為人好的旗號行事,最是不要臉。
“諸位好意,我心領了。既然諸位覺得我對付青州的辦法難入諸位法眼,不如諸位各顯本事,且說有何良策拿下青州。”蕭寧相當的直白,何嘗不是挑動他們,彆裝模作樣了,趕緊露手段吧。
隻是縱然蕭寧這一開口,眾人不言語。
當然明白,這些人全都是無利不起早的人,想讓他們動就得給利。
“誰若拿下青州,青州由誰做主,諸位以為如何?”蕭寧麵帶笑容
的丟出這記重利,炸的一群人再無法鎮定。
賈諭更是睜大了眼睛,當然不會認為蕭寧會把已經到手一半的青州拱手讓給他人。
不給,卻許下重利,讓眾人因利而動,隻能說明蕭寧另有算計。
恍惚間一個念頭一閃而過,下一刻,賈諭連忙低下頭,心驚肉跳!
倘若如此,蕭寧真真是妖孽啊!
“怎麼,諸位難道認為,我一個小女子都能輕易擊敗的青州軍隊,你們反而不是對手?”一看許久依然沒人接話,蕭寧微微皺起眉頭,帶著困惑不解地等著他們有所反應。
“自然不是。”想讓他們承認不如蕭寧。一個小娘子誰能承認不如她,連忙擲地有聲的回答。
“如此說來,我便拭目以待,且看看諸位誰能先拿下青州。”蕭寧等的就是他們這一句不服氣的話。
想對她指手畫腳,也不看看他們有多少本事。
就得讓他們撞撞南牆,知道了青州軍的厲害,往後也就不敢在蕭寧的麵前說三道四,自詡年紀大就擺架子。
一群人已然是騎虎難下,心知蕭寧竟然丟出了這些話,等的就是他們各顯本事。若是此刻退卻,不就等於承認他們不如蕭寧?
盯著蕭寧的小身板看了幾眼,誰也不願意承認白活了幾十年,竟不如一個小娘子。
“我等諸位的好消息。”蕭寧這時候還覺得不夠,舉起了杯,朝眾人敬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