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番外二(1 / 2)

白謙

已經入秋了,天氣冷得很,可是穿著一品文官朝服的白謙卻一點不覺得,最冷的時候,都過去了很久很久了。一個心死了的人,是不會覺得冷的,而他的心,早就隨著一個人的離開死去了。

“琳琅不會願意看到你這樣子的。”趙與願看著這個男人棄武從文,一步步走到今天這個位置,而誰還記得在十年之前,有一個小武將跪在殿前叩首,直至鮮血淋漓。

白謙露出一抹冷漠的笑,“她看不到這些。太子,難道你不想坐上那個位置?皇帝可以收你一個嗣子,難道就不會有第二第三個?”

“你變了。”趙與願還記得白謙的君子端方,可是到底變成了今日的不擇手段陰狠毒辣。

“我從來沒有變過,世家子弟,哪個不會耍這些手段?我要讓背棄了她的人,對不起她的人都付出代價,你就當,我為你洗清這汙穢的朝堂好了。”白謙是儒林白家的庶子,當年偏偏就荒廢滿腹詩書不願科考而去浪跡江湖,之後更是隨李琅從了軍,隻是李琅死的那一年,他便辭了官,改頭換麵去參加科考晉身。

不顧趙與願的表情,白謙緩緩地與他擦肩而過,“楊家小子已經掌握了軍權,我在文官中的分量也足夠了,你打算,什麼時候繼位登基?”

隻要有足夠的籌碼,沒有人不會心動,何況趙與願也是恨的,失而複得的妹妹,就因為那些人的愚蠢算計和自己的無能而死,“七日之後,便是吉日,其他書友正在看:。”

白謙終於是縱聲大笑,一點不顧及他平日的形象,“好極好極!眾叛親離,孤立無援,這一出大戲,我等了多少年了!”

七日後,兵圍皇城,白謙嘴角勾起溫潤的笑,森冷得很,“前日天生異象,兵民嘩變,還請皇上下罪己詔,退位讓賢。”

“臣等附議。”

又一次聽見這句話,白謙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他不等坐在上首那人說些什麼,就轉身向趙與願拜倒,“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山呼萬歲,一個大勢已去的老皇帝和一個手握兵權的新皇,誰都知道該巴結哪一個的。而那些反對的老臣,早就被白謙一手掐住脖頸,生生落了個屍首分離的下場。

血濺大殿,外麵兵戈之聲越來越近,白謙慢慢走近那皇座,“還請太上皇移駕。”

白謙的手上還帶著血,那已成了麵具的笑容卻一點不變,宋寧宗知道,若是他說出一個不字,這個人很有可能會出手殺了他,因為這個人眼裡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在乎。

趙與願登基稱帝,寧宗趙擴遷入彆宮頤養天年。白謙暗地裡在彆宮布置好人手之後就向著新帝請辭了,而他離開的時候,去了一趟公主墳。

“你到底想乾什麼?琳琅是我妹妹,自然該享有公主尊榮,你莫要擾她安寧。”趙與願趕到的時候白謙站在禁衛軍的重重包圍之中,懷裡抱著剛剛出土的靈柩,像是抱著他的整個天下。

白謙縱身便躍出了包圍,他的功夫,竟好似已不在當年五絕之下,“小琅的安寧,不在這裡。公主的尊榮,她也不稀罕!她會葬在華山腳下,旁邊有她的小竹樓,墓碑上刻著天策李琅之墓,而我,會一直守著她,一直一直。”

“你看,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你喜歡的東西,我也全部記著,可是你怎麼就不可以喜歡一下我呢?”白謙的淚打在靈柩上,他永遠無法忘記在看到楊康搶回的屍體時,是有多麼的心如刀絞,“我幫你打了全新的盔甲和銀槍,可是你肯定還是更喜歡以前的,不過找不到了,你將就一下好不好?啊,對了,蒙古被滅了,我帶你去那裡祭奠一下弟兄們,然後再回華山好了。”

“朕會建起天策府,令楊康為第二任統領的,琳琅,哥哥會去華山看你。”趙與願揮手讓其他人散開,即使天策是前朝的軍號,他的妹妹喜歡,那如今便是用了又如何?

白謙卻恍然未覺的樣子,隻顧著懷中靈柩,不知喃呢著什麼。出了公主墳他便上了找來的馬車,一瞬青絲白發,這便是他強行提升功力的代價,可是,“小琅,很快我就會去陪你的。”

“主子,你的身子……”

“去漠北草原。”白謙咳出一口血,把側臉貼在靈柩上,“小琅,會想去看一看的。”

三年後,趙與願微服去了華山,那竹樓邊坐著的男子一頭白發,背影卻難得不那麼蕭瑟。那墓碑上刻著的,也不僅僅是天策李琅幾字,在最上麵,是血染似的兩個字,“愛妻”。

白謙轉過身,笑著把那墓邊的一台棺木指給他看,“再過兩年,我就躺在她的身邊,陪她一起長眠啦。”

“即使小悅他們也葬在華山,可是一個南一個北,陪著她的隻會有我。小琅,隻有我們兩個人,好不好?”

“你喜歡喝酒,我就陪你鬥酒,現在我喝多少酒都醉不了啦。你想找人切磋的時候,我就給你當沙包,啊,忘了說了,我的功夫都廢了,你不會嫌棄我吧?”

“等到你累的時候,我們就一起長眠,再也不醒過來好不好?所以現在,你同我說說話吧?不想說嗎?那我一直一直說給你聽好不好?”

“梁大爺前年已經走了,可是這幾年他釀了很多酒,都是給你留的;孫嬸的麵攤子生意很紅火,也沒有人再去鬨事了;黎叔老了,捏不出好看的糖人了,可是他把手藝傳給了小黎子,他會代黎叔來天天給你送小糖人的……”

趙與願沉默了一下便轉身離開,隻剩下白謙,依舊隻盯著那塊墓碑,日落月升,目光柔和專注,那裡,躺著他的整個世界……

楊康

在接到新皇下令建起天策府,並以他為第二任統領的時候,楊康的心裡在想什麼呢?那個喜歡囂張地大笑,總是抱怨著鸞衛的名字不夠霸氣,想要建起一個天策府的女子已經不在了,好看的:。

攻破汴京的那一天,楊康真覺得那樣的大喜大悲,是上天同他開的玩笑。在找到自己娘親以為可以全家團聚的時候,他最重要的家人離開了。他贏了那個賭,可是讓他許願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領軍攻入蒙古,所過之處便是說屍山血海也不為過,他不是郭靖那心軟善良的小子,他所重視的被毀了,那他就毀掉那些人重視的東西。沒有人對他的師父心軟,所以他為什麼要有心軟這種東西,他和白謙一拍即合,於是白謙掌文官之首,他手握兵權,逼宮退位又有何妨?

楊康在看到李琅屍體的那一刻就忍受不住了,那樣狼狽的,怎麼可能是他的師父呢?沒有鎧甲,沒有銀槍,沒有素月,就那麼穿著被染紅的素白中衣,身上還有著鞭痕,他們居然連師父的屍體都沒有放過!

做師父的在絕境都能殺死蒙古的大汗,那他這個做徒弟的,怎麼能太差?對,屠城有傷天和,可是他不過是在所有的水源裡投了歐陽克那裡拿來的劇毒呀。楊康雙目赤紅,便是萬千亡靈,都抵不過他師父的一條命!千裡無人煙,那又如何?若真有果報一說,師父這麼好的人怎麼會死?那屠戮了那麼多大宋百姓的蒙古人怎麼都沒有死!

殺昏了頭的楊康回到新建成的天策府,突然就很想哭。小時候在王府裡被人欺負的時候他沒有哭,曾經被他視為父親的完顏洪烈乾脆地抹去他存在的時候他沒有哭,最後小小年紀離開娘親的時候他也沒有哭,可是那個會為他們擋風遮雨的人離開之後,怎麼就忍不住了呢?

把所有精力都投入於天策府,楊康滅了蒙古之後猛地就失去了方向,似乎隻有和那些將士在一起,他才能感到熟悉的溫度,恍惚間,似乎又看見銀甲紅袍的人揚起長槍,“有進無退,唯死而已!”

白謙帶走了李琅的屍骨,楊康沒有去阻攔,葬在華山腳下,是師父的願望啊,這是他可以幫著實現的不是嗎?

看著絮絮低語的白謙,楊康也俯身去觸碰冰冷的墓碑,“師父,我會守好天策,守好華陽,守好大宋的安寧……這是你的願望,不是嗎?”

說什麼言而有信啊,可是師父,不是還欠他一個願望嗎?楊康深深地看了一眼碑文,他的願望,不說也罷了,不說就不會得到無聲的拒絕;不說,那這個願望就永遠地被欠著,直到下一世,下下一世,他都會憑著這筆欠下的債,找到他的師父。

想要再得到一句誇獎,想要看到那為他驕傲的目光,想要再吃一頓那人親手下廚做的菜,想要再聽到那人說“我喜歡你的眼神”,想要,想要那個人活過來啊!楊康握拳,騙子,欠我的願望,要什麼時候兌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