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雲時說完話,圍在旁邊的眾人都將目光放在了站在那裡的季裕身上。
兩名少年之間的對話雖然簡短,但誰都聽出了個中端倪,季老爺子看了看一旁的季裕,又看了看還蹲在他旁邊震驚到無言的祁雲時,倒並沒有當場發飆,隻是問:“阿時,你奶奶她真的醒了?”
“是的,爺爺。”祁雲時不會拿這件事情撒謊,他的奶奶昨天真的短暫地恢複了意識。
這在醫學上的確是個奇跡,也是他奶奶可以好轉、康複的一個信號。
祁雲時因為這件事,昨天一整天都開心得快要飛起來。
隻不過他還沒來得及把這件事告訴給其他人——他爸媽平時那麼忙,能夠給他奶奶提供最好的醫療條件祁雲時已經感激不儘了,擔心牽扯到他們的精力,是以他們不問起他也不會主動提。
然而季裕剛剛的行為實在過分了。
這不僅是在拿他奶奶作文章、邀功。
在祁雲時看來對方更是默認自己的奶奶醒不了、甚至根本不希望老人家醒過來……任何一個病人的親屬都無法忍受有人會這麼想自己病倒的至親。
這分明就是詛咒!
這樣的情況下祁雲時不可能再慣著他。
少年微微垂眸,圓潤的杏核眼不像方才那樣晶亮神氣,反而有些楚楚可憐的委屈。
祁雲時是想到了顧瑜行裝可憐時的模樣,下意識模仿開來。
沒想到之後情緒上來了,假受傷變成了真委屈。
他眨了眨眼,小聲又無奈地說:“我奶奶明明已經醒了的,她一定可以好起來……”
其他人驟然感受到了少年的情緒,諸麗茵第一個走上前去把還在蹲著的、就顯得極度可憐招人疼的少年扶了起來,對他說:“奶奶醒了是好事,這大好的日子不難過,明明媽媽就跟你一起去醫院看你奶奶。”
她一開口,周圍其他的親戚也跟著勸。
祁雲時的姑姑說:“是啊阿時,奶奶醒了就沒事了,姑姑知道你跟你奶奶感情深,都過去了,咱們不難過啊。”
祁雲時的二叔則說:“對啊阿時,你說你奶奶醒來這麼大事,怎麼也不跟家裡人說?……明天我也去醫院!必須得隆重感謝!要不是那位祁奶奶照顧我們阿時,我們阿時能長這麼高這麼好?……然後阿裕他也不是那個意思,你彆往心裡去。阿裕你今天的確是去醫院了吧?那是不是沒見著老太太的主治醫生、碰巧錯開了?阿裕這孩子還是年紀小,探個病都不會探。”
二叔的嗓門洪亮,雖然是間接幫季裕解釋了,但誰都知道這解釋太牽強。
季老爺子又看了季裕一眼,直接沉下臉來沒有說話。
就連旁邊麵色蒼白的季裕也隻是嘴唇噙動了一下,再沒敢編故事。
這種時候就是多說多錯。
“好了,快開飯了,大家都移步飯廳吧。”諸麗茵說。
她一邊說,一邊下意識勾住了祁雲時的肩膀,又抹了抹少年的眼角。
主要是祁雲時平時都是笑著的,小太陽一樣。
偶...爾這樣傷感起來,諸麗茵的心都要碎了。
她哪裡看不出季裕是在拿祈家的奶奶來做文章。
雖然季裕從未當著她的麵表現過對認回阿時的不滿,但自己養大的孩子,諸麗茵哪裡不知道他的小情緒。
而為了照看季裕的情緒,這一段時間她跟季振哲也做了相當大的努力去滿足季裕的需求,就是為了給他時間接納這件事,希望他可以自己想開看開。
但如今看來,事情似乎並沒有向自己希望的方向發展……
她都不知道,阿裕什麼時候學會撒謊了。
所有人都撤出休息廳,逐漸往外頭的飯廳轉移。
隻有季裕還站在原地,尷尬得恨不得鑽進地縫裡。
人走得差不多的時候,他二叔過來安慰他:“彆想那麼多,這點小事兒你爸媽也不會衝你發難,過兩天誰還記得?你現在最重要的是振作起來,彆被那個祁雲時給比下去!”
“二叔,我……”沒人的地方,季裕眼眶都有些發紅。
他從未受過這樣的當眾屈辱。
尤其還是在他最想討好的家人麵前!
他二叔拍了拍他的肩:“振作起來!對了,你不是在北歐給老爺子拍了幅畫嗎?等會兒吃飯的時候記得拿出來。你那麼辛苦才找到的那幅畫,可見你的孝心!拿出來送給你爺爺,他一定很高興!”
季裕深吸口氣,覺得他二叔說的是對的,他不能因為這點小事就氣餒了,就這麼被祁雲時給比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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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家人多,但好在彆墅的空間也夠用。
季家還保持著傳統的圓桌用餐的習慣,隻是一張桌子再大也坐不下這麼多人,便隻能在偌大的客廳裡擺了兩張桌子。
用餐期間一家人其樂融融,為了歡迎祁雲時回歸家族,不少人還為他準備了禮物。
等到晚飯進行的差不多的時候,這些人便紛紛來到祁雲時麵前送出自己的禮物和祝福。
這是祁雲時之前沒有想過的。
比如說他兼營馬場的姑姑送給他一匹小馬駒。
雖然今天馬沒有被牽過來,但從那些交到祁雲時手裡的證書和血統介紹中便知道了,那是一匹血統十分高貴的世界級名馬,是有錢人想弄都不一定能弄來的,價位完全不低於一輛寶馬車。
再比如說那個嗓門很大的二叔,出手不僅豪橫而且直白——直接送給了他500g的金條,說是某某銀行當年發行的紀念款,讓他留著做紀念……
祁雲時:“……”
祁雲時捧著那一斤重的金條,隻覺得這東西不沉,但又有點沉……
他不禁看向了他媽媽。
諸麗茵:“叔叔和姑姑送你的,拿著吧。”
祁雲時便嘴甜地道了謝。
之後他又從三姑六婆那裡收到了無數的禮物。
……不去衡量價值,單純從件數上來說,就多得祁雲時都受寵若驚了。
不知道是不是物極必反……祁雲時想起小時候每逢過年,其他小夥伴都能或多...或少拿到一些壓歲錢,隻有他沒有。或者很少有過。
之後稍稍長大了就都是他在賺錢補貼家裡……倒是再沒有想過逢年過節、或者過生日的時候應該收禮物的問題。
可是今天也隻是普普通通的一天,他隨便參加了一個家族聚會,就收到了這麼多禮物、關懷和鼓勵……
還在不斷有人給他送禮物、送祝福,祁雲時的眼睛忽然又有點濕潤了。
他偷偷抹了抹眼角,這個動作打動了不少桌上的長輩——季家的人,包括祁雲時的父母在內,很多都是勤勞務實、也吃了很多苦才走到今天的。
他們寧願自己吃苦也不想後輩吃苦。所以隻要想想祁雲時這些年遭的罪,都不禁泛起心疼。
但有人理解,有人卻也不理解——另一批心腸硬、沒什麼同理心的人看見祁雲時抹眼淚,卻隻是覺得:
“到底是沒見過世麵的孩子,瞧瞧,這就激動哭了。”
“也正常,老二送的那斤金條市場價就得二十萬吧……他要是不被認回季家,能見過這麼多錢?”
“那你可彆這麼說,都成了季家少爺了,還在乎這仨瓜倆棗?要我說老二送禮物是最不用心的,哪有直接給人孩子送金條的,誰差他這點錢了?……”
“噓,小點聲。再不用心那也是人家叔侄倆的事,咱們可管不著。反正我呀,我就送了一萬塊的東西,再多的我們家也拿不出來……”
“這孩子,嘖嘖,挺好的孩子,就是流落在外那麼多年,可惜了。估計以後不是跟不上季家的檔次開始自卑,就是突然暴富開始墮落揮霍了,咱們成年人都承受不了一夜暴富的誘惑,他啊……嘖嘖嘖,可惜可惜。”
這時候,一位親戚送給了祁雲時一副畫作。
那位親戚本身就是一名畫家,早年時也是窮困潦倒,是後來受到季家夫婦的讚助開了自己的畫展才開始聲名大作的。
這幾年下來,他的畫現在隨便出手也可以賣到50萬以上。
而為了慶祝祁雲時回歸,這位親戚便特意創作了一幅表現著團圓和闔家歡樂的油畫,專門帶來送給祁雲時。
“大表哥真是有心了,阿時快謝謝你表叔。”諸麗茵站起來,跟祁雲時一起接過那幅已經裝裱好的油畫,先是給上首的老爺子看了一眼,隨後才交給傭人,去展示給其他家人看。
祁雲時說:“謝謝表叔。”
“看見畫我就想起來了。”二叔突然站出來、操著大嗓門說:“阿裕,你不是在北歐拍下幅畫嗎?趕緊拿出來讓你表叔看看!”
“好的,二叔。”季裕說著,就讓傭人把畫搬出來,並順便解釋:“這幅畫雖然是北歐人畫的,但卻是以油畫的手法畫的咱們老祖宗的山水畫。我知道爺爺最喜歡的就是國粹,也希望咱們的文化能享譽世界,所以這次在歐洲找了很久,還算運氣不錯,讓我給找到了。這幅畫就送給爺爺作為紀念了。”
他這樣說完,那幅畫便也被抬了上來,跟著一起被展覽。
親戚們都讚不絕口:“阿裕真是個孝順孩子,知道他爺爺喜歡什麼。”
“不僅孝順,還有品位!阿裕雖然自己不畫畫,但是藝術修養...卻很高!真是沒白培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