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踩在落在地麵的枯葉上,發出小小的簌響。
他來得很不是時候。
白月想。
黑死牟穿著與圖案樣式不變的紫格紋,溢滿惡目的長刃出了鞘,上麵沾染的鮮紅,不知是那怪異眼膜本身的顏色,還是...
...血的顏色呢?
白月移動瞳仁,掃了掃周遭,穿著黑色製服的眾人倒了一地,他們皆被一刀斃命、已然沒了生息。
唯留下一位青年男子,他顫巍巍的跌倒在地,連注視對手的勇氣都沒有。手中的日輪到也掉落在了一旁,顯然是失去了戰意。
紫格紋的袖口被濺到了一排紅色的點,紅中紫,宛如濃黑的墨水。光看那一截袖口,就像是書寫信件時,不小心被淋到了筆墨的高雅貴公子。
“黑死牟。”白月喚著鬼的名字。
他們也不是每晚都會出去,通過近些日子的相處,黑死牟算是看出來了:白月是真的不需要吃那麼多東西。
連續這麼久隻吃的和麻雀一樣多,就算黑死牟和白月一起上了餐桌,白月的食量也隻是從小鳥上升到了老鼠。
對此,白月隻能表示:
喜助的義骸還是不錯的。
今日,白月拿了一本棋譜,把一局難解之棋在小桌的棋盤上複盤,開始研究了起來。
而黑死牟則是獨自出門,他從不主動暴露自己的行蹤,白月也不問。
隔上一周十天,上弦壹就需要進食一次。
——這個場麵,不適合被白月看到。
先不說高雅美觀,自己的同類被當作食物...是個人類,都會反感的吧。
所以黑死牟的捕食,總是在遠離木屋的地方進行。
他甚至會洗掉一身的血氣,再在黎明前夕歸來。
但今日的響動,都大到傳入了白月的耳朵裡。
白月趕忙推門,披著月色向發出悲鳴的半山坡趕去。
......
“...你乾了什麼。”
黑死牟的手中還握著刀,“如你,所見...”
他大概是在這個地方待太久了,引起了鬼殺隊「隱」的懷疑端倪,「隱」把事件報告了上去,隨即,鬼殺隊派遣了一隊隊員前來探查。
這批隊員怎麼也想不到,他們居然會遇到十二鬼月,還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上弦!
在他們暴露的瞬間,那隻外表與人類無異的鬼就出招襲擊了他們,當一位隊員的眸中,映出了黑死牟眼球中解除擬態的「上弦壹」字樣時,心裡更是直接被拉入了絕望的深淵。
這是鬼殺隊自己踢到了硬板,並非黑死牟無端挑釁。
空氣中的血腥味愈發濃鬱。
他出門匆忙,隻穿著一件白色的裡衣。夜色微涼,帶著濕霧的空氣裹在身上。
原先屬於人體內的溫熱血液流入了地麵,飄起了生命的白霧,這片白霧與自然的濕氣混合,像是千層餅一樣,壓得白月有些喘不過氣來。
黑死牟殺了人。
魄月殺了人。
他的斬魄刀、他的半身......
殺了人。
雖然在知曉黑死牟是鬼的時候,白月就多多少少做了些心理準備。
但沒想到......
白月探出手,想觸碰屹立在最後一位鬼殺隊劍士旁邊的鬼,卻又像被蒸騰的血氣燙傷了一般,將手迅速縮了回去,繼而撫上了自己的胸口。
真奇怪啊,以前的自己,是不會對人類...有著如此多的同情與惋惜之情。
他最初到達這個世界的時候,甚至是站在一旁冷眼看著富岡義勇與變成鬼的彌豆子、炭治郎戰鬥,沒有任何出手乾涉的打算。
雖說自己因為一些原因,最後還是救下了兄妹二人。
要白月來說,他對人類的生命...並沒有那麼看重。
啊,是因為現世的時候,和悟、一護、傑他們接觸太多了嗎,自己居然對人類生出了「他們是需要保護」的心思。
他現在沒有靈力,看不見那些鬼殺隊劍士的魂魄。
可作為被害者,在化為魂魄之後,還看到殺人凶手就在旁邊......如果沒有足夠平穩的心境的話,臨死前的不甘與怨恨肯定會在一瞬間達到頂峰,從而...墮化成虛。
——不想知道了。
胸腔內咚咚的鼓動,是自己的心跳聲,是自己存在的證明。
——魄月的過去,魄月由人類化鬼的緣由......白月突然,不想知道了。
六目當然看到了白月的小動作,黑死牟的眼底再次暗沉了一分。
原本和白月生活在一起之後,黑死牟的耐心和情緒,一直都很好。
與他一起上餐桌,與他一起下棋,與他並肩、一同前往林中散步......
...都是這群不請自來的人類。
心情垂直下降的黑死牟把內心的不滿發泄到了在場唯一存活的鬼殺隊劍士、獪嶽的身上。
被上弦壹的殺氣鎖定,獪嶽幾乎要窒息。
...怎麼辦,彆愣著了!再這麼下去......會被殺掉了!!!
掌心朝著地麵攥緊,黏住了一手的泥沙和小石子,獪嶽的膝蓋還磕在地上,他忽的移動重心,整個人向黑死牟跪了下來。
“請...不要殺我。”
他要活下去!
黑底白字的「殺」印在鬼殺隊製服的後背,如今,因為青年身子的低伏。滅殺惡鬼的「殺」,落到了黑死牟腳踩的地麵。
鬼殺隊的劍士,對著一隻鬼,下跪求饒。
黑死牟的殺氣霎時止住了。
四百年前,他也是這般,對著鬼舞仕無慘俯下了身軀,從此臣服與鬼王。
如果這個人類...變成鬼的話......
唰嚓。
與來時的腳步聲一樣,黑死牟轉身,眼簾中隻有白月徑然離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