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媽媽抹了一把眼淚,“小夢你不懂,自己去找事做的那叫打工,哪能跟拿國家工資的人比?這兩年村裡倒是有好多外出打工的,他們都是小學畢業或初中畢業的,你哥可是憑本事考的中專,和他們一樣去打工豈不是要被村裡人笑話死?說你哥白讀了,成績好有什麼用,最後還不是跟他們混得一樣。”
唐立欣聽媽媽這麼說,心裡更鬱悶了,氣嘟嘟地說:“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隻顧著麵子,要是真的下崗了,我不去打工難道留在家裡種田?”
唐夢小聲地說:“種田也沒什麼不好,比如種果樹或搞養殖什麼的,或者湊錢去鎮上買地皮…”
話沒說完唐夢就自己打住了,因為她爸媽都不屑地看著她,在他們眼裡種果樹和搞養殖就是農民,沒出息!湊錢買地皮則是天方夜譚了,買地皮乾嘛,蓋房子?吃飽了撐的吧。當然,他們隻當唐夢說的是孩子話,沒往心裡去。
吃完午飯後,他們接著去棉花地裡剪枝,唐立欣也跟著去了。唐夢準備跟著一起去,被她媽攔住了。
“小夢你就彆去了,你要是曬得跟黑炭一樣,到時候去市裡讀書會被同學們瞧不起,嘲笑你是從農村來的。你就在家做飯洗衣服吧,天黑之前彆忘了把花生收進屋。”
“哦。”唐夢理解媽媽的苦心,知道她特彆愛麵子,也愛護孩子的麵子,生怕自己的孩子在學校被人欺負和嘲笑。
*
半個月後,唐立欣真的下崗了,印刷廠徹底倒閉了,全廠的人都失業了,除了廠長,因為廠長被安置到彆的廠子裡當副廠長。
唐夢的成績也出來了,確定考上了市一中,沉悶了半個月的爸媽終於有了點笑容。
接下來的半個月,唐立欣一直在打聽去哪兒打工好,最後決定去深圳。唐夢好幾次勸他彆去了,就在家搞副業,唐立欣根本聽不進去,妹妹的話他當然聽不進去。而且唐爸爸唐媽媽知道唐夢這麼勸她哥,他們還臭罵了她一頓,說她不懂事彆瞎摻和,理由是她哥是讀中專的人,不能留在家裡種田。
唐夢實在是爭不過,想到她哥開始去深圳那幾年雖然
混得一般,隻是做工,但也掙了錢,他過得也算如意,還談了第一次戀愛,所以就隨他去了。等過個一兩年她有了話語權,她爸媽和哥哥或許才能聽得進去。
唐立欣拎著他那個舊帆布包要動身走了,唐夢和爸媽一起送他到破舊的火車站。在火車站等車時,爸爸紅了眼眶,媽媽哭出了聲,唐夢也被惹得流了一通淚。
沒過多久火車來了,唐立欣有些興奮又有些留戀地上了火車,唐媽媽跟著緩緩前行的火車往前跑著,“欣子,你要多給家裡寫信,把信寄給小夢,地址寫咱們市一中的,小夢應該能收得到。”
唐立欣剛才一直硬撐著,見一家子都不舍得他走,他似乎無動於衷,可是這一刻他卻沒能撐住,眼淚滾了出來,哽咽地喊道:“媽,你彆追了,危險。你和爸爸、妹妹都回家去吧。”
他說完就進了車廂,唐媽媽看不見他的身影了。
唐夢和爸媽就那麼愣愣地看著火車消失得無影無蹤。在回家的路上,唐媽媽一直斷斷續續地哭,“欣子連本省都沒出過,現在一個人要跑那麼遠的地方去打工,我不放心啊。”
唐爸爸還算理智,他相信自己的兒子,“欣子身上有一千塊下崗安置費,去那兒哪怕三個月沒找到工作他也餓不死,你擔心啥?”
唐媽媽突然一驚一乍的,“聽說最近火車上有好多扒手,欣子的錢可彆被扒走了呀!”
唐夢知道她媽媽是過於緊張了,“媽,哥的錢不是被你縫在了衣服的裡層嗎?還是貼在胸前的,你就放心好了。那些人隻是扒手,不敢明搶,火車上還有民警,哥哥讀了這麼多年的書,知道怎麼保護自己。”
唐媽媽仍然憂心忡忡,兒子遠行,哪個當媽的不牽掛?
直到八月下旬,村裡有一位從深圳打工回來的小夥子說碰到了唐立欣,唐立欣已經進了一個大印刷廠,還讓他帶回了一封信。唐媽媽那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唐爸爸去地裡乾活也更有勁了。
唐夢也鬆了一口氣,這些天受她媽媽悲觀又害怕的心情影響,她也過得很壓抑。
唐媽媽隻讀四年的書,但是她兒子寫的信她也能認個大半。看完了信,她終於展露笑容,“小夢,後天你就要
開學了,下午我帶你去鎮上的裁縫店裡做兩身新衣服,再買一個箱子。”
是啊,後天就要開學了,唐夢又要走進那所她曾經呆了三年的學校,她曾經得過諸多榮譽的學校,卻沒有給她留下太多記憶的學校。
這一次,她一定要活出這個年紀應該有的精彩,至少她不需太努力就能有當年的成績,雖然有一半知識她已經還給了老師,但還剩下了一半呀。